”我不屑地说。

我发现陈医生特别好胜,动不动就要人家不要怀疑他的专业水準。虽然他做人处事的方式不敢恭维,但说到底都能够捱义气跑回来救人,还有点可爱之处。

“不信是吧?跟你说件事,根据我对五官科的病例经验,体育老师的眼睛其实没有瞎。他只是被割破了眼皮,血水遮住了眼睛,我观察到他的眼球仍是活动的,只是割得太深,複完后不再那幺英俊了。”他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为五官科医生了,都不知那个职业才是真的!倘若体育老师伤的是肚皮,陈医生又会否马上变成肠胃科医生?

“我跟人合伙开私家诊所的呢!专攻心脏外科,但有时候还要看其他小儿惊风等垃圾病!”他解释说。

原来如此!可惜他没有及时提醒体育老师,否则体育老师也应该不会豁出去地纵火行兇报复。

陈医生的医学经验或许够丰富,但驾驶水準就惨无人道了,一边开车一边频频望倒后镜,越野车被他开得舞龙似的东栽西倒,我忍不住喝他:“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我天天开车上班,怎幺不会?别怀疑我的水準!我开惯欧洲车,右軚的,这日本车是左軚!”他强辞夺理,然后又皱眉皱眼道:“那家伙敲我头上那一记还痛着呢!幸好不严重,否则回去又得休息上一段时间才能上班见人了!”

原来他瞻前顾后地看头髮深处的伤口是否影响观瞻!

秋华泱泱,前方的路遍洒清晖。

“你后悔放过体育老师吗?”陈医生忽然问。他不看倒后镜了,但仍不习惯小路的崎岖,车依然乱摆乱碰。

不后悔,绝不后悔,无论结果如何。父亲说过,人性中有些道义是不能违背更改的,前方的路固然难免磕碰,只要能把握宗旨,认准方向,我们才不会翻倾而亡。

我终于做到了,没有为心魔所控,能够找回自己,找到正确回家的路。

路尽处,母亲在倚门望盼。

“你爸爸呢?”母亲看到开车的是陈医生,紧张地问。

“祠堂失火了,爸在组织救火。”我向她解释。

母亲脸上释疑,但有点失望。

十多年来,父亲还是首次回家过中秋,但结果仍是不能在中秋夜一家团圆赏月,空让她浪费了一番心血在花园内精心布置。

花团到处挂满了纸灯笼,鹅黄浅绿娇红,烛光扶摇,色彩豔丽。

“陈医生也一起来热热闹闹过个中秋吧,反正晚了回家也不方便。”母亲招呼着陈医生到花园中的桌边坐下。

我跑去浴室清洗,洗尽不堪记忆的一切。掌中的伤口碰了水,有点痛,但没关係,如童年成长至现在的无数创伤一般,总会癒合的,也终会痊癒的。

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痊癒,更会一生相随,如母亲的心。

“你明天还是回香港去吧!不要再回来了。”我一边切着月饼,一边私下对正在剥田螺吃的陈医生说。

田螺是中秋赏月必备的食品,将螺泡洗乾净后剁掉尾部尖端,然后摘点几片叫“紫苏”的植物叶子同炒,味道极为鲜甜。

“如果我悔婚,阿娇会伤心发疯的。”陈医生有点担忧地说。

“你悔婚她只会伤心一时,但如果你跟她结了婚还割捨不下别的男人,那她会伤心一辈子。”我望着院角那株荼蘼,那是父亲为母亲种下的朝花,风吹过,静夜中片片飘零,无声坠地。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我不忍卒看,回头,看见父亲。

“这幺快就回来了?火扑灭了吗?”母亲惊喜地问。她以为今晚又是一个如往昔般空寂的中秋夜。

“嗯。”父亲点点头,神色凝重。

我暗叫不妙,和陈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莫非父亲记得了他昏迷期间的事情?

陈医生向我摇摇头,意思是他的药保证不是伪劣产品。

“阳哥,人带来了!”几个治安队员揪着一个人进来,后面还跟着周太公和阿笑爸等人。

体育老师!

我魂飞魄散,陈医生也脸无血色。

东窗事发了!

体育老师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乾净,还包了纱布,如独眼龙,显然他跑到医院里检查和治理过,应该知道眼睛没事,但他曾经向父亲招供过什幺吗?

“他怎幺了?带他来做什幺?”母亲奇怪地问。

“祠堂起火前曾有人看见他在街上大叫大吵说什幺同归于尽,又有人在医院里看到他身上有烟火薰烧过的痕迹,怀疑是他纵火的。”治安员解释道。

“不是说电线漏电吗?”陈医生强笑问。

“消防队检查现场时发现火源在厢房,那儿没有电线,电线都在大堂!”阿笑爸介面道。

我揪着桌布不敢抬头。真的,这世界从来不会有任何秘密,总会水落石出。

“他招认了吗?”母亲皱眉,她不想这个中秋节被闲事打扰。

“他什幺也不肯说呢!”治安员说。

体育老师怎幺敢说?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我紧绷的心终于放缓了一些,抬头道:“那为什幺不带他去公安局,要带来这儿?”

父亲眼睛如电般扫了向我,沉声说:“因为我想先搞清楚一些事情!”

我的心再度揪紧。

“你说你的伤口是不小心被刀割伤的?”父亲望向体育老师,问。“但医院从你的伤口处拨出了些玻璃碎片,这是什幺回事?”

体育老师快速扫了我一眼,眼神充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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