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从小安排厨艺课,但君家长辈们根本不舍得娇滴滴的姑娘们整天关在热气蒸腾、油烟又重的厨房里。
所以陆珍娘授课的地方是专门改建过的,灶台器具一应俱全,但平时不许用以烹煮食物,只有姑娘们上课时才准开火。这还不算,每日课程结束后,还有专门的丫鬟婆子进来打扫、洒水、通风、熏香。
乍一走进去,若不看那排列成行的灶台,还以为进了那位大姑娘香喷喷的闺房。
饶是这般,贺瑶迈进门后,依然下颌微挑,眼神旁斜,傲气十足地道一声:“什么怪味,臭死了!”
她中气十足,不论陪在身边的俞湘湘,还是早等在房内的陆珍娘与无双、无悔姐妹,皆听得清清楚楚,气氛一时格外尴尬。
无悔还记着北巡时贺瑶逼迫自己陷害无双的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愤愤然跃出一步欲与贺瑶理论,无双硬是扯住她短袄下摆将人拉回来。
无双不知道大公主府那边搭错了那根筋儿。皇亲国戚财雄势大,想让贺瑶学厨,什么样的人请不到,为何非得通过贺采琼说项到汝南侯府来学。说没有阴谋诡计,她不信。
大驸马亲自督阵更印证了这一点,连贺瑶这样战斗力十足的人出马都嫌不够,还要扯上长辈来助威。
没看清楚贺瑶所谓何事前,无双不想轻举妄动,为一句故意歪曲的闲话主动踩进陷阱里。
姐妹俩咬耳朵时,俞湘湘已提着一直藤篮走到陆珍娘身边。
“陆先生,这是我家庄子上种的柿子,我和阿瑶一起挑拣了最红最大的,孝敬您尝尝鲜。”
俞家看不看得上君家另计,但人情世故还是得讲究,平日里到旁人家里坐一坐都要带上薄礼,更何况是拜师。
礼多人不怪,陆珍娘笑着接过提篮,道了谢,又随口夸奖俞湘湘懂事。
贺瑶本就是被父母逼着来的,此时更觉不开心,故意重重哼一声,大大翻了个白眼,旁若无人地站到远离无双姐妹的灶台旁。
俞湘湘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然而当着那么多人,到底不好说些什么,只是低头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两条手帕分递给无双与无悔。
“这两块手帕是我和阿瑶一起绣的,送给你们做见面礼。今日起咱们就是同窗了,大家要和睦相处。阿瑶是晚辈,要事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包涵。”
其实不管是柿子还是手帕,都是俞湘湘一人的心意,贺瑶并未参与其中。
然而她所说就是心中所想,几人同窗学艺,自然得和睦相处,不然成日里把心思花在争斗口角上,根本不能踏实学到东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所以,眼见贺瑶一进门就得罪人,身为人家表姑姑的俞湘湘只能主动出面打圆场。
姑娘们之间风起云涌一波又一波,被视作“监工”的贺文彦全无所觉。
从一踏进这间课室开始,他全副心思便都放在陆珍娘身上,试图找出她与结发妻子相似之处。
谭笑萍遇难时尚未满十八岁,是个容貌秀美、珠圆玉润的可爱少女。陆珍娘却偏瘦,身上颜色暗淡的斜襟长袄与马面裙明显偏大,越发衬得她身形单薄。至于面容,自眼睛而下以深色纱巾遮挡,什么也看不到。而那对眼睛……
贺文彦一对上那对眼睛便如遭雷击,完全失神。
十多年了,身形改变不稀奇,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
两人新婚燕尔时,谭笑萍年少爱娇,每每稍有亲热便羞得以丝帕遮面,只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喜似嗔地看着他。
夫妻两年,六百多个日夜,那些情景早已刻在贺文彦的骨血之中,永远不会忘记。
即使那双眼眸早不复当年明亮清澈,眼角也添了皱纹,与当年变化极大,他也不会认错!
俞湘湘与君家姐妹寒暄过后,陆珍娘便示意大家即将开始上课,请到各自灶台前站好。
贺文彦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厨房正当中,不进也不退,只是神情激动地盯着她看。
陆珍娘不悦地皱眉,低声与离她最近的无双耳语几句。
无双立刻小碎步来到贺文彦身前,探手拽一拽他袖口。
贺文彦愕然回神,只听无双道:“贺家舅舅,陆先生要开始授课啦,她的食材搭配都是家传秘方,闲杂人等不能留在这里,若是舅舅不放心阿瑶,可以退到厨房外面听不到屋里声音的地方去等。”
这番说辞表面合情合理,话里话外却有影射贺文彦偷学秘方之嫌。
无双本以为他必会拂袖而去。
谁知贺文彦还当真命人搬来鼓凳,摆在檐廊石阶下正对着房门处,一屁股坐下去,再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等着捉她们错处?
无双不得不这么想。
虽然这位亲家舅舅向来脾气甚好,待她也算不错,但那都是在贺瑶未出事的前提下。如今……虽然楚曜口口声声说贺瑶的婚事不是他的手臂,但她信,大公主府的人会信吗?
陆珍娘今日教授的是皮蛋瘦肉粥。
这味粥说起来平淡无奇,但越是平常的饭菜越见功底,想做得让人品尝后回味无穷,越是艰难。
无双心有旁贷,总是回头去看大驸马,皮蛋切得散了架,肉丝拆得大小不一,前前后后被陆珍娘意思着打了好几下手板。
不过她有多年基础,就算心不在焉,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赖。待陆珍娘品尝后表达了赞许,无双便翘着尾巴招来乞巧,吩咐道:“找个小厮送到郢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