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那人简直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

然后那人才苦笑道:“你果然是没事了。”

花满楼突然又放开了手,起身道:“得罪。”

那人道:“就这么放了我?”

他好像还怕花满楼不劫持他似的,但语气中微微带着笑意。

花满楼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你也没有敌意。”

那人笑道:“我的确不会武功。”

花满楼说的两个理由,他只承认了一个。

花满楼却有点踟蹰起来,过了一阵才讷讷道:“阁下……是不是姓楚?”一边说着,脸竟也渐渐红了起来。

那人顿了顿,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已经代表了很多事。而这句反问,似乎更像个考验。

花满楼已不自觉地肃然,沉吟道:“阁下……寄给我的那封信,上面有郁金香的味道,那本是楚留,是以我当时只道有人冒充楚留香,诱我上钩。”

那人道:“哦?我不是么?”

花满楼笑了笑,道:“你不是楚留香,但你也没有冒充楚留香。”

那人“嗯”了一声。

花满楼继续道:“我刚刚才明白,那封信上的郁金香气味只是个引子,有了它的提醒,我才会去留心其他的味道。而人在分辨气味的时候,总是会呼吸得深一些,那种无味的mí_yào,就是这样被我自己吸进去的。”

那人道:“mí_yào么?”

花满楼道:“在野外用mí_yào,当然不如在屋里、或者直接捂在人口鼻上那么容易见效,但我们当时恰好在树林里,我所站的位置,只怕是树丛围合得最密、最易聚气的地方,是么?”

那人轻叹道:“不错!”

花满楼也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我本来也该有所防备的。但……但你的声音……”

那人道:“你听到我的声音和你的朋友一样,惊讶之余,才有所疏忽的?”

他竟然没有提楚留香的名字,仿佛和这个人素不相识一般。

花满楼微笑道:“阁下设计之巧妙,只怕我全心戒备,也难保不重蹈覆辙。只是……”

那人道:“你想问我为何带你来此?”

花满楼突然感到一种忧虑从心底升起。他想压下这种忧虑,却越来越感到紧张。

他似乎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那人仿佛仔细地看了看他,才缓缓道:“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花满楼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颤,用力握紧了双手,却沉默了很久,终于涩然道:“为什么?”

他知道对方有权利提出这个要求,也知道自己决不可能答应,如果楚留香在这里,一定会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边。然而,他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这短短的三个字似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人忽然冷笑起来,道:“我以为花公子是明理而且潇洒之人,不想也如此纠缠不清!”

花满楼一生之中,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好像楚留香对他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自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对着面前的人,他又该如何解释?

对方如果肯听他的解释,又何必这样羞辱他?

他暗中咬紧了牙,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道:“我只想知道理由。”

那人淡淡道:“家中已给他定了亲事。”

花满楼的身体晃了晃,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扶住什么东西,身边却空空荡荡的,毫无依靠。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瞎子,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瞎子。

这也许正是对方真正的理由。

比起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惊世骇俗来,对方更在意的,应该是他的眼睛。他们一定不能容忍他这样的瞎子待在楚留香的身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人的婚姻大事,本就不能由自己作主的。

当然,楚留香不会是这样的人,但家人的意见,他也未必能置若罔闻。

何况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为了让花满楼离开楚留香的借口。

花满楼能不能不离开?

◇  ◆  ◇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花满楼忽然想起幼年的时候,六哥给他讲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那时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梁山伯不带着祝英台一起离开,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一定能找到办法养活自己。

那样他们岂非就不用殉情,也不用变成蝴蝶才能相聚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梁祝二人各有父母在堂,那种血缘之情,也是万万难以割舍的。

如果亲情和爱情相冲突的时候,有谁知道该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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