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薛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卢峥道:“薛师兄真的好多了。”他好似怕我不信,忙道:“薛师兄前几天连我都认不出了,但今天起来精神不错,还喝了一碗粥。刚才他说想找你说话……”

也许是安心了一点,他那循规蹈矩的本性蓦然又回来了一点,卢峥放开我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卢峥失礼了。还请秦师兄担待。”

这段时日我也来看过几次薛鲲,只觉房里的药味浓得能用鼻子尝出来,黄大师兄虽替薛鲲安排了处轩敞住处,但四面来风也吹不散这生老病死的苦。

但今天屋里还潜伏着一股味道,恶蛟般在药海里翻波。

腥,臭,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粘腻的甜。

薛鲲倚在床头,满脸蓬乱的须发,朝着我们微微点了点头。

我悚然看向卢峥,卢峥似乎像没闻到这股可怕的味道,一边请我上前,一边还笑道:“薛师兄,你和秦师兄先聊。再喝点粥可好?我去替你张罗。”

我硬着头皮朝薛鲲榻边走去,越往前走,越像重回了战场,这股味道我早该闻得麻木了,但却还是害怕。

这是肉在腐烂的味道。

这是死的味道。

薛鲲目送卢峥走远,方才转头看着我,他道:“我要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太虚弱,但我却无法反驳,只得颌首。

他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如今他再用不着多说一句废话,腐臭味扑面而来,薛鲲翻过身,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要问你,那天,你、你是不是也知道?”

我胸前猛地痛不可当,像是抱着一团毒焰。

这是阿曲涌泉般的鲜血。

他临死前也说过这句咒语。

“他们知道”。

薛鲲低喝道:“说啊!”

我艰难道:“你想护着沈识微?”

薛鲲道:“还有……阿峥。”他的手越钳越紧,口气越是在乞求:“秦师兄,你不会害人。”

我喉头发堵,用力拍拍他的手背。

我想告诉他,他来不及做的事情,我来替他做。我还要告诉他,他过去护着的人,我会替他接着护着。他说得没错,我不会害人,我绝不会害人,他一定要信我,他能信我。

我差点就张开了嘴。

我差点就要忘了,现在得让他们恨我才行。

薛鲲最后那点精气入不敷出,除了还给眼底留着三分活人的神采,别的似乎全汇聚到了抓着我的这只手上:“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师父、师父他真的知道?”

原来如此。

我在心底冲自己冷笑了一声。

要让我选的路不在十字路口,得谢谢卢峥把我拖到了薛鲲的弥留榻前。

现在是当我最爱当的好人?告诉他他视若神明的师父要杀自己的儿子,他和向曲不过都是弃子。但我自然站在沈识微这边,还请薛师弟撑住这回光返照的一口气,等卢峥回来,再召几个智将,大家慢慢商量个法子,怎么演出戏,骗过慧眼如炬的沈霄悬。

还是,还是让薛鲲死不瞑目。借着这天赐良机让他们恨我。他们若不倒向我,沈霄悬说不定能高抬下贵手,让沈识微得个喘息的机会。

选吧,快选。薛鲲的手已经越来越冷。

朝阙道上救人、青峪城里捞回个文殊奴、让陈昉成全我和英晓露。我可从没这么犹豫过。

但现在怎么有千万个细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

像沈识微,像素未蒙面的秦湛,像已经死了的老叶和向曲,像沈霄悬和秦横。像破碎的城池,像咆哮的江河,像奔踏的马蹄,像哀哭的饿殍。

像我自己。

我觉得自己的手和薛鲲的一样冷,一样僵硬。

我把他的手指从我臂上一只一只掰开。

每掰开一只,薛鲲眼中的怒火就再投进一束干柴。

他的齿缝里渗出乌黑的血来:“原来你也……?”

我道:“薛师弟,对不起。”

他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以前对你不好,你恨我们?”

我一言不发。

他颤声道:“可向曲拿你当兄弟了啊。”

若我现在流泪了,是不是功亏一篑?我转身向门口走去,一步一顿,要是走得快了点,下一刻怕就要忍不住拔足狂奔去。

薛鲲在我身后咆哮:“站住!站住!”但狂怒似乎忽然化成了软弱,他凄惶道:“等等,阿峥从没对不起你过。别害他,你别害他。”

我跨出门槛时,卢峥正端着粥碗踏下回廊。他脸上欢容尚在:“秦师兄?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我瞧着那碗精心熬煮的粥,伸手接了过来:“你去看看他吧。”

卢峥怔了:“怎么?薛师兄说他不想吃?”一边往房间里走去。

等拐过回廊,我才把粥碗轻轻放在美人靠上。

远远传来卢峥带着哭腔的喊声。

原来私下里他称呼的不是“薛师兄”,而是“鲲哥”。

第96章

故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薛鲲的爹是大侠客,十四喋血入江湖,摘下了不知多少仇人头。等到老了,他发现提起他的人越来越少,但受过伤的腰背越来越痛,两只袖子也越来越空。薛大侠只得带着独子寄人篱下,说是客卿,实乃食客,他最后那点侠名,刚好还够换主人家一具好棺材。

卢峥的爹是栖鹤城里的巨贾,八岁就沿着长言溪贩果子点心,磨秃了不知多少算盘珠。到他六十大寿那年,小提篮发达成了百里铺、万顷田,逢人就作揖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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