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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这两个大孩子一玩玩了一整天，回宫的路上，主子还兴奋的很，他像是变了个人，裹了厚重的裘袄倚在雪王怀里，笑着，那双绝代风华的眸子从未有过的温顺，甚至带了点儿不自觉的媚，看着人的时候，撩拨的人心痒痒的。

我都这种感觉了，自不用说被那双瞳孔凝视着的雪王本人了。我真担心他们会直接冲动下在马车里就那个，那样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看还是该不看，不坐马车我又不会骑马，难道走回去？

我心里颇有点儿不甘的感觉，到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不止对雪王产生了爱情，我也对主子产生了一些和爱无关的感情。我没办法去忽视这两个人，或者不去关心他们。真是太气人了，明明，我和主子爱上的是同一个人，明明，他是我最该讨厌的情敌。可是他让人讨厌不起来，而我的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无望。

主子头埋在雪王怀里，嗤嗤的闷笑。雪王凝视着他的后脑勺，神情颇有些无奈，但又似乎是乐在其中。

雪王的这身衣服上，沾满了雪和血，可是主子一直扯着他不松手，他就顺着他，没换下这身狼狈的衣服。其实我模糊的觉得，大概雪王自己也不想换。反正他的不怕冷，我之前在那些雪夜的琴声里已经见识过了，我躲在松柏后面，穿了很多还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取暖，那个抚琴人轻裘缓带白衣胜雪，完全的专注在琴声的世界里，像是人融在了雪中，也像是那大片的无色的雪只是他白衣铺展开的延续。

远远望着他，就让人心生温暖。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怕他、畏惧他、仰望他，这个男子，明明是那样的温柔和深情。他的外貌和透明般的肤色都让他看起来像是雪做的人，清丽又明净，有一种无垢的洁净感。我反而觉得，比起主子那双堙灭红尘的眸子里隐隐的忧郁和激烈，雪王这双像是没有感情的冷清的丹凤眼更美，那颜色太静太静，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纯净，又像是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但是世间万物都无法在那双瞳孔里掀起一丝波澜，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不动声色罢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睛。

我曾有幸瞻仰过一次死去的夕颜公主的风采，她和雪王有着很相似的外貌，但见过雪王后，当时让我觉得很美的夕颜公主，现在想来却似乎远远比不上雪王。可见让人难忘的，从来不是外貌，而是气韵。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颇有些走神儿。主子累了，靠在雪王怀里睡着了。雪王轻轻哼起歌来，我开头没注意，以为又是那首《采薇》，听了一会儿，才恍然发现不是。

今夕斩土相扶持，他年横空连理枝；无那风狂花落尽，红谢心亡两不知！

就这四句，反复循环的哼着。

雪王的声音低缓沉郁，是很美的音色，姑且不论他唱的有没有比他的琴艺好一些，这一次，让我震惊的是，我居然在他哼着的歌里，听出了他的琴音里从未有过的东西——感情。

那情绪很压抑隐忍，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似乎就因为这样才……格外的打动人！

我忽然很想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与他谈天，因为那之后我虽然天天都能见到他，但我从未再与他像那夜般坦诚平等的面对面交流过。我想了解他的一切，他喜欢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他过去经历过的快乐和痛苦，他的希望和梦想……还有，他此刻，在怀念的那个人……

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温暖很温暖的人……因为，能让雪王在这么温暖的时刻想起，用温暖的眉目，唱出浅浅的歌的人……一定……

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我用心去听，那么，能不能，哪怕是一点点的，看到你眼中看到的相同的画面……

“含……”

歌声忽的一顿。

眼前的画面消失了，我睁开眼睛——

主子睡梦中翻了个身，往雪王的怀中凑了凑，咂巴了一下嘴，嘟囔道：“……好吵……”

我身子一僵，以为雪王会动怒——因为不用去多想，只要听到雪王刚刚的歌声，看到他刚刚的神情，就能猜到，他此刻怀念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对他十分十分重要的人。这和以前主子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讽刺不同，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哪怕平日的雪王表现的多么不在意，对主子有多么的容忍和放纵。看刚刚两个人会在雪地里打起来就知道了，雪王一点儿都没让着主子。那片死去声里怀念的这个人，对雪王是有特殊意义的，如果他有禁忌，一定就是这个人。

可是雪王只是勾了一下唇角，“小傻瓜……”他把主子抱的紧了紧，确定他睡的很舒服后，干脆也闭上了眼睛。

我目瞪口呆，盯着那很快就相拥着睡熟的两个人好长一段时间都动弹不能。

我实在是……理解不了他们！

两个怪人，两个怪人……当真是怪人才配得上怪人！他们真是天造地设金木良缘夫唱妇随英雄美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天生一对儿！

我这个理解不了他们的凡人，就还是不要浪费生命为他们瞎操心的好。

我气呼呼的想着，气了一路。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两个人的逍遥自在和我无关，我的喜怒哀乐却全被他们牵动。真不知道是前世谁欠了谁，惹了这一世的纠缠错落。

我叹了口气，掀起帘子，看向马车外。

这最后一场冬雪，已经开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