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极尽奢华!

他这一路行来,看到沿途大大小小的树木之上不但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华丽灯饰,而且还缠满了色彩艳丽的绫罗绸缎,把那些落尽枯叶而本来应该显得光秃秃甚是难看的树木,装点得比它们枝繁叶茂之时还更要富丽堂皇。

然而,他看着这些缠满了绸缎的树木,想起的却是刚才进宫之前、路过长安外廓城时不知道有多少次见到衣衫褴褛得根本是无法蔽体的穷苦百姓,拿着肮脏破烂的碗钵,跪在秋风萧杀的街边,向行人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苦苦乞讨的却只不过是一口残羹剩饭。

缠在这些不知冷暖的树木上的绸缎,哪怕只是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作为时值中秋佳节皇帝与民同乐的恩典而施舍给那些穷苦百姓,应该已经足够他们所有的人食可裹腹、衣可蔽体了吧?

当他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走近这筵席的时候,又发现离这酒席几十丈之遥的上风之处,有一座由大量点燃了的沉香堆积而成的小山,浓烈的香气随着秋夜的凉风远远地向酒席这边送来,熏人欲醉。这中秋夜宴是要赏月的,自然不能像平时的宴会那样设席于殿堂之内,本来是不便熏香的。皇帝却竟可如此想人之不能想,在室外堆起这么一座沉香山,使这露天举行的宴会也能香飘四座。

可是,这么大的一座沉香山烧上一夜,该要花费多少的金银财帛啊?如果折成现银,光是这一座沉香山,应该已经足够买下整个长安的所有平民之家一年所需的薪柴樵木了吧?

至于宴席之上的珍馐百味,他反倒没有什么印象了。只因进宫之前长兄已告诫过他,参加这种宫廷宴会,重要的是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举止仪容,而不是眼前的食物。每一样餸菜都只宜举筷一试、浅尝即止,决不可饕餮大食。于是,他都只顾得上保持端庄稳重的姿态,以及得体周到地应对着坐在他身旁的大臣,根本没怎么看清楚吃进肚子里去的是些什么山珍海味。就连舌齿也不过是麻木地进行着细咀慢嚼,全神贯注的只是尽可能闭合双唇、食不露齿,更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而不是去品尝其中的味道。

唉,确实是一桩挺辛苦的差事。

他的脑子里能抽空想到的对这宴会的评价,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而已。

本来,父亲是很不同意让他代表自己来出席这次中秋宫宴的。皇帝性情暴躁,朝中臣子私下里提起都是如同谈虎色变。李世民又是如此的年轻,之前还从来没有过任何面圣的经验,忽然之间就要他承担起这样的重任,这教父亲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但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母亲突然身故,父亲也一病不起,繁重的治丧之事本来就已经够让身为李家长子的大哥李建成忙得焦头烂额,还要照顾病中的父亲,实在是分-身不下前来赴宴。但如果向皇帝如实陈情,以妻室亡故、又抱恙在身的理由而推辞参与这中秋宫宴,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体恤下情的人,他听了这理由只怕不会是同情怜悯,而是怒气勃发。

于是,在长兄的坚持之下,父亲还是勉强答应了让次子代为出席。但他反复地叮咛,要长子好好地教导次子一应宫廷礼仪之余,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怎样应对那喜怒无常的皇帝,否则一个应对不善,不仅李世民自己立时要大难临头,李家满门只怕也会大受牵连。

这些天来,他就一直在接受长兄传授给他各种各样繁复琐碎的宫廷礼仪,甚至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也要对着铜镜逐一练习,务求每一丝肌肉都要放置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让旁人见了只会对他感到愉悦喜爱。

“哪,你看,你这眉毛太飞了,好看是好看,但皇帝见了会不喜欢的,会觉得你是个心高气傲、甚至是桀骜不驯之人。皇帝只会喜欢对他温顺依从的臣子,所以你要有意地把眉尖压下来。还有,你这鼻梁,太过高挺笔直了,让整张脸的轮廓一下子变得棱角分明,这也会让皇帝认为你是个飞扬跋扈之辈,所以你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轻轻翘起唇角,总是挂着一丝微笑,尽量使脸孔的线条显得柔和些儿。”

李建成就是这样无微不至地仔细的“纠正”着弟弟脸上每一分有可能会让皇帝见了感到不快的外表,用他可以控制的表情来尽量改变他那天生而成、无法改变的相貌。

然后,李建成还殚精竭虑的把皇帝可能向弟弟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猜想出来,并且还事先想出了最完美的答案,教导他一一背熟,以便可以在面圣之时对答如流。不但回答的内容都想好了,就连回答的方式——用多高的声音,以什么样的语气,回答之前先略为停顿作思索状、以免皇帝觉得你答得太快是在敷衍了事——全都作了最周详的考虑,也让他反复练熟。

因此,刚才皇帝突然把他召到龙座之前,还一开口接连就是两句意含不善的质问,可这些其实早就全在李建成的意料之内,他在长兄面前也都不知道已经练习过多少回了,自然是既无惊讶之意,亦无惶恐之情,只需照着此前的训练圆熟地“表演”出来便可。

果然,一切在皇帝面前进行得十分顺利。两句质问之后,皇帝命他抬头,接下来再问的这一句话也已经没有了刚开头那两句的气势汹汹之意。

皇帝对父亲不能前来赴宴的怒气应该已经消尽了吧?这一关,算是给我迈过了吗?

李世民心里这样暗暗地想着。

但是,他也没有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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