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苍歌将儿子扶在肩头,远方闪烁的琳琅烟火将他的眼睛照得透亮,项漠拽着白尾,在凛冽风声中仰头看着那烟火,忽而又低下头来道:

“这样看着,好像也不是很远。”

“嗯。”

燕苍歌轻应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关长海,平日里铮铮铁骨的七尺男儿,早已醉望雁门,泪流满面。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国仇未报,何以归家?

烟火,终有尽落的一日。

年岁尚幼的项漠始终无法与落泪的苍云军们感同身受,他未曾感受过历史轮载的重压,他生来即是乱世,杀戮与生存的本能早已埋入他的血骨,这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而他身在其中。

也正因为这是乱世,它有无限可能,历史的车辙会在无数次的碾压和探索中,寻找出最适宜的道路。

有些事情,将要来到。

或者说,迟早要到。

夏初,燕苍歌给项漠折了架纸风车给他玩。

此时的关外风声不减,草却都已漫出来了,高的地方尚可及腰,项漠往年总要在这上边滚一滚,玩累了就拉着燕苍歌一起躺下,然后偷偷摸摸地把脑袋移到爹的大腿上枕着,总能睡个好觉。

这些年项漠的身材像笋抽条似地长,如今已长到燕苍歌胸口——燕苍歌亦在长,他年岁本就不大,收养项漠那会儿也不过十七出头,这也是项漠后来在军中跟老伙夫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的。

“爹,你为啥叫燕苍歌啊。”

有天晚上,项漠被蛊虫闹得睡不着,实在是疼得不行,不得已只得起身去吵躺在旁边的苍云分散一下注意力。

“牌子上写的。”燕苍歌补充道,“被少将抱回来的那会儿。”

“牌子呢?”

“烧了。”燕苍歌道,“雪地里跟军队走散,太冷。”

“那他们为啥都叫你阿咕,这名儿还挺可爱的……”项漠窝在被子里痛得打颤,却仍是笑了一声。

“小时候引鸽子啄。”

大抵是为了配合分散项漠的注意力,燕苍歌的话也多了起来,“漠漠,疼吗?”

“还好。”项漠道,“爹,你上次吹的那个球是啥,挺好听的,再吹个呗。”

“军中不能奏乐。”燕苍歌道。

项漠又笑了,他勉强侧身,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出流水粼粼的光,清亮异常:

“那咱们出营?”

“会被拦。”

“我跟巡防小哥熟,可以通融一下,咱们不走远了,一会儿就好……”项漠虚弱道,“爹,我就听一会儿。”

燕苍歌没有应答。

没过多久,便传来窸窸窣窣起身穿衣服的响动。

项漠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离营地不远的草地里,项漠裹着厚棉被靠在燕苍歌的大腿上,风把他的长发吹乱,发间偶然翻出几缕雪色,燕苍歌借着月色将面前这人辗转中的每个神色都尽收眼底,伸手把这人眉角抚平,他从怀里掏出只梨形埙,唇轻轻压在微凉的边缘,低头吹奏。

埙独有的呜咽之音与风声相和,细听隐有笛韵,燕苍歌的记忆中不曾听过真正的乐器演奏,但苍云军内总有爱唱之人,他便拣了自己喜欢的音律一点点试着练,虽然无名,但曲调却清雅得很,听久了,也总能得出几缕愁绪。

项漠在暖与寒之中枕着曲儿睡了,一曲终了,燕苍歌却早已失了睡意。

他伸手拨开少年发间的银丝,掏出布巾把少年额上渗出来的汗拭去,风拂动他冠后雪尾,月斜斜照出他侧颜的轮廓,亦明晰了少年尚未长成却已初显清俊之色的五官。

燕苍歌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低下头去,浅吻了少年柔软的唇角。

不是亲情,也非爱情。

是一种更深于血浓于水这个概念的纽带与牵系。

月色依稀,剪影浓重。

清风和着雪月,碧草映接苍穹。

出战的消息仓促却重大。

项漠拿到长官给的那张极为详尽的图纸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释古兰终于出现了。

这个在狼牙军与天一教中都享有重要地位的男人确实狡猾,他精于设计,好埋伏笔,好几次都将苍云军牵着鼻子走,若不是长官老辣,几次识破他的诡计,恐怕等来的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尽管如此,被压着打的感觉也极为难受。

这几年成长起来的项漠没少跟这人交手,对这人的套路也逐渐摸得清晰,几乎每次怼释古兰的军队里都有他——倒也不是长官要求他去的,他就是单纯对天一教不爽。

燕苍歌最初是不让项漠跟军的,但最终也没拦住。长官却看得出来,项漠这人不仅是拔尖的聪明,也是拔尖的记仇,平日里看着笑嘻嘻的,可那眉梢眼角展露出来的都是股藏得极深的狠劲,也唯有在燕苍歌面前收敛,叫往东不往西。

燕苍歌与项漠相处这么些年,其实也察觉出这孩子与旁人不同的地方来,项漠遇到事不管怕不怕,先上再说,处理问题的时候也冷静有条理,让他办的事情没有不妥的,至于狠劲,燕苍歌上战场这么多年,项漠偶尔流露出来的杀气自然能够敏锐地感觉到。

不过他唯一担心的只有项漠的命,除此之外的其它东西,反倒不怎么重要。

“这次的消息比以往扎实得多啊。”项漠放下图纸看了眼长官,“有内应?”

长官不置可否,只道:

“这是抓住释古兰的最后机会,天一教的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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