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带出来的那一把。当年为了在决战时控制自己的杀性,他亲手将剑的尖端掰断了一寸三分。虽然在寻常情况下这把剑仍然足够锋利,但如今盖聂体力不支,真气虚盈,因此这一剑的力道也受到极大影响。

盖聂在青蛟离手的那一息便知不妙。

纵剑术的最后一式“开天”,又名百步飞剑,是旨在一剑止戈、不留活口的绝杀之剑。这一式并不适合与多人相争;而在高手搏命之时,发出这一剑就意味着比试的结束。

曾记得师父说过,“开天”一式的精髓并不在凌厉狠绝,而在“精”“微”二字。无论多么庞大的目标,在足够遥远的距离之外都会变得微小;而在为了命中猎物,用剑人的呼吸必须精确地配合真气的运转,精神必须绝对地集中,从上臂到手掌再到指尖的肌肉筋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在鬼谷修行时,盖聂常常做的练习是从百步之外出剑刺中一只饮露的鸣蝉;因此又被师弟卫庄戏称为“蝉杀”之剑。

但是这一次,在三大弱点并存之下,号称无坚不摧的百步飞剑,仅仅贯穿了一名挡在郭开面前的死士的胸骨,然后插入郭开上腹部,当场血流满地,却不致命。

然而形势已不容犹疑。盖聂一见郭开倒下,反身便走。众人因这突发的血案慌了手脚,大多都围着郭开大呼小叫,只有寥寥几人赶了上来。盖聂一面以“化雾”的功夫在树木房屋之间游走躲避,一面寻机发出弩箭,连接射中追来的府兵。等到越过最外围的院墙,与等在那里的荆轲、左三会合时,他身后已没有一个人了。

“往这里。”

盖聂在前方不断领路,穿过两条街巷,最后一头钻到先前停留过的驿馆附近。来时的那辆马车早已不见,拴马桩上却系着一匹黑色的良驹,显然是特意留给盖聂的。

一见四下无人追来,荆轲兴奋地一把抓住盖聂的右臂,雀跃道:“如何,得手了?”

盖聂猛地皱了一下眉,不着行迹地将胳膊抽了回来。

“我没有把握。”他说着将方才草草缠在右臂上的布条一圈一圈解开,“虽然亲眼见他倒下,可是,出手那一刻的感觉,让我没有‘必杀’的信心。”

等他除去胳膊上所有的遮蔽,荆轲不禁担忧地“啊”了一声。

盖聂的整只前臂肿了起来,以臂弯的针眼为中心,在腠理之间“长”出了青紫的纹路,令人一见便毛骨悚然。

“奇怪,上一次并没有如此这般……”盖聂自言自语道。

“好厉害的毒!”荆轲咂舌道,“我虽不清楚你们赵国有没有厉害的名医——但我有种感觉,这暗器上的毒不简单,绝非寻常人可以对付!右手是剑客的性命,阿聂,你还是随我一起,去云梦泽寻一趟医仙婆婆吧。”

盖聂沉吟不语。墨家的医仙与鬼谷子有些旧交,自从离开鬼谷,他便不太愿意见到师父的故人。然而如果因此丢了一只手,也确实得不偿失……

两人还在低声商议,左三已经解开了黑马的辔头,拍了拍马背,眼珠子时不时地往这边溜。

他的手里仍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

只有一匹马,却有三个人。

就在那一刻,左三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寻常情况下他绝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的。荆轲的本事有多大,他早听豺狼窟里的人吹嘘过;他那个从水里钻出来的朋友,眼神如此凶狠,想来也不是善茬。但是,如今他们中一个受了重伤,另一个要照顾伤者,又背对着他……

何况,他们只有一匹马。

从见到盖聂的第一面起,左三便和荆轲一样一眼注意到了他提着的包袱,心中大呼晦气——原来他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的财宝,竟被此人捷足先登了。他没听见盖聂和荆轲钻进书房说了些什么,也不晓得他们方才在内院里放火喊话是折腾些什么——他只明白一件事,这包袱里装的,是足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逍遥快活的宝贝。

包袱的分量愈发沉了。左三仿佛看见了整整一大包熠熠生辉的珍珠美玉,翡翠玛瑙……全部都系在他这只手上。手心里已满满得都是汗,连眉毛上都不知不觉沾上了汗珠。他的目光一直黏着那两人,手却从怀里悄悄掏出一把剥皮短刀。

盖聂和荆轲同时听到一声马的嘶叫。两人回过头,恰看见左三一把将刀子扎在马臀上,同时飞身而起,跨马便走——那马本是军马,吃痛之后跑得奇快无比,如一阵黑风一般瞬息间消失在夜幕中。

荆轲呆了一呆。突然大吼道:“喂!喂喂!!左三你你你,你小子——”

盖聂马上想通了原委,咬牙。“他大约,误以为那个包里装的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咦?不是么?”

“不是。但,不能不追。”

盖聂正要提气纵身,被荆轲掰着肩膀拦了回来。“阿聂你别急,我听医仙说过,中了的毒的人万万不可妄动真气,否则毒素随着血脉流到全身,之后就愈发不好拔除了。左三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我大概也清楚,东西我一定替你追回来。我知道你在城中肯定有落脚的地方,先回去重新包扎休息一下;天明之前,我在邯郸北门等你。”

盖聂还要说什么,荆轲却笑着摇摇手指。“是兄弟的就不必言谢。我去去就回。”他双腿一蹬,如发现了兔子的鹘鹰一般,几个起落便蹿得没影。

盖聂望着黑漆漆的巷口,头次露出了这一晚最轻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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