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夜色如水,陆炳闻着草木的沁人淡香,慢慢道:“我其实,一直很不明白一点。”
鹤奴瞥向他,眨眨眼道:“嗯?”
“你好像一直在笑。”陆炳跟他已相识数月,如今也算是朋友了:“我原先疑心,你为什么见着皇上没几天就亲切的跟至交一样,后来发现这是你在府邸里自小察言观色学会的,也不足为奇了。”
皇上喜欢被亲近的感觉,他就刻意放肆,好让皇上能对他好一点。
“可是,我这几个月里,无论是宫里内外发生什么,都见你面带笑意。”
这种笑容不轻浮粗浅,反而跟画中的送财童子一般,让人心里多了几分亲切。
但就跟面具似的,好像永远都摘不下来了。
“你想知道么?”鹤奴捧着脸看向远处的紫阙朱阁,慢悠悠道:“说起来挺惨的,但是你别心疼我。”
“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用不着谁心疼。”
陆炳略紧了紧袍子,只低低嗯了一声。
“从前袁府里腌臜事情太多,人人都心怀鬼胎。那些小妾们少爷们受了委屈,就来折磨我们这些下人。”鹤奴不紧不慢的讲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拿鞭子吊起来毒打那都是家常便饭,偶尔鞭子上还带着刺,一钩就能掀掉一层皮。”
“可是,这袁府上下都巴望着老爷高升,成天都在烧香拜佛求个荣华富贵,”鹤奴垂下眸子,瞥了眼自己袖子上繁复细致的刺绣,淡淡道:“越是如此,越不让人哭。”
“若是哭了,便丧气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干净,哪怕说起这些尘封的往事,都有种残忍的娓娓道来之感。
陆炳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半晌没有说话。
见陆大人毫无反应,鹤奴索性把这些都讲完,也算让心里爽快些。
“若脸上不喜气洋洋的,更要加倍罚,甚至断食断水,让下人难受到哭不出来为止——他们管这个叫立规矩。”鹤奴也觉得有些冷,把寝衣捂紧了些。
“我也不知道老爷爷把我抱去袁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我这被立了几道规矩以后,被打了还跟拜年似的咬着牙笑容满面,也算学了个十成十。”
他搓了搓手,慢慢道:“也得亏最后遇到的是皇上。”
陆炳想了半天,索性如虞璁从前那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些东西,你都不要跟皇上讲。”
“我知道,他知道关于我的所有事情,可这个,你不要跟他讲。”
“我怕他心疼。”
-3-
又到了一拍脑袋决定去巡查云禄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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