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

“叔父!”

“爹——”

各种哭声同时扬起, 交织在一起,乱的人心里都不得安宁。

虞鹤轻轻用手抚过老人尚留温热的脸颊,默不作声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退了出去。

比起悲痛和惋惜,他还有更要做的事情。

这位平时格外照顾他的老人,曾经点拨过自己许多道理的长辈,大明两朝阁老,写出虞弦响绝更薰风这般诗句的首辅,竟就这么去了。

他直接找到了门外候着的马车夫,急促道:“去杨祭酒府中。”

白马在暗夜中长嘶一声,直接扬蹄而去。

这个时候,所有的情绪都要先压抑下来。

因为三大支柱之一,已经倒下了。

王守仁,杨一清,李承勋。

这个时候,大明朝的不能乱,也更不能让某些人浑水摸鱼的上位。

现在是丑时三刻,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梦之中,真正得知这些消息的,都是住的与杨一清较近的亲属和门人。

可是最重要的两个人,还一无所知。

马车疾驰到杨慎府前,门口两个打着瞌睡的门卫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含混道:“谁?”

虞鹤直接一扬御令,冷声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小厮在看清这是新晋的锦衣卫统领时直接打了个冷战,连滚带爬的就回去通报了。

杨慎披了晨衣快步走进大厅,看了眼夜色道:“什么事情?”

“杨首辅已经薨了。”虞鹤盯着他道:“你先和我去找王尚书。”

杨慎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喃喃道:“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

“来不及考虑这些了。”虞鹤直接转身就走:“跟我来。”

皇上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保证这三角的存在足够稳固。

其中一边出了问题,绝对要在第一时间把缺漏补上。

杨慎相当被动的跟着他上了马车,两人又去接了王守仁,三人在车厢中一时沉默。

老人这去世的太令人猝不及防,以至于连悲痛的心情都有几分不真实。

王守仁叹了口气,按着眉头沉默了半晌。

虞鹤并没有给他们扼腕叹息的时间,直接从袖中抽出了一个空白的卷轴。

他缓缓将这卷轴打开,露出里面货真价实的玉玺之印,和空白无物的丝绢。

“这是——圣旨?”

王守仁在看到玉玺红印的那一刻,突然间就清醒了过来,声音里都多了几分颤抖:“你居然有这个?”

皇帝竟如此亲信他!

空白的,盖过章的空白谕旨,几乎是神器般的存在。

哪怕在皇帝不在的时间里,他们迎哪位帝子为太子,都没有任何杀头的风险。

虞鹤拿稳了那一轴空白的谕旨,寒声道:“首辅和监国之位已经空缺。”

“两位大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杨慎和王守仁愣了下,相互对视了一眼。

其实,虞璁在很久之前,就想到了这件事。

监国三角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年过五十,身体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

他临走前带走了徐阶,却留下了杨慎。

论政治能力,徐阶虽然年轻,却比杨慎高出一头。

可是留下杨慎的原因,也足够简单。

论家世,论辈分,甚至是论个人的过去,他杨慎都足以服众。

他杨慎的爹,是元老级的杨廷和,他自己在父亲盛名洋溢的情况下,靠实力夺了状元,几乎没有任何令人能挑刺的地方。

是,他是顶撞圣上,一度被打的几乎丧命。

可是论这四十多的年纪,还有如今的政绩,他比二十多岁的徐阶更能服人。

“我?我来监国?!”杨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差点撞到马车突出的一条柱子,他摸索着抓紧了什么东西的边缘,然后怔怔道:“让我,来监国?”

虞鹤看向王守仁,只压低声音道:“阳明先生,您准备好做首辅了吗。”

王守仁也神情难辨,半晌没有声音。

虽然已经叮嘱过了,可虞鹤知道,这消息肯定会传到张孚敬和桂萼那边。

郭勋张孚敬虽然都已经被教训的服服帖帖了,可是现在皇上不在,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虞鹤只能用最快的时间跟这二人敲定事情,再昭告天下。

否则,某些党派会趁乱作妖,惹出无尽的是非来。

“首辅……”王守仁喃喃道:“今夜便要定下来吗。”

虞鹤看了眼同样沉默不语的杨慎,只点了点头。

“可是——”

“没有可是了。”

虞鹤握紧了卷轴,忍住心里同样在翻搅的忐忑和不安,强作镇定道:“请两位大人即刻想清楚。”

很多事情,不是说做就做的。

无论是做首辅,做监国,那不是说他们不同意还能强行按着做的。

虞鹤在锦衣卫呆了接近一年,见过的生死龃龉数不胜数,再清楚不过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他们二人,都在仕途上,受过太多挫折。

杨慎曾经受廷杖,谪戍于云南永昌,王守仁叛逆刘瑾,被廷杖四十以后贬至贵州龙场。

他们都有心里无法完全解开的结。

监国与首辅,便如同大明国心脏上最重要的两条血脉。

他们是才华横溢,谋略过人。

可他们不是圣人,在这一刻,也会怕。

虞鹤知道,催促和劝诫都没有意义,只能陪着他们熬过这一刻内心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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