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枫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赞许道:“你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江熙来咳血,然后听见他凑在耳边道:“但是我还是救了你呀。”
“尤离不救你,我救了你。”
“他正忙着对萧四无献媚——”
江熙来抬头,怒喝因他的垂死气息而变得低弱不堪:“你闭嘴!”
杜枫无奈地笑,怜悯地看着他胸口的伤口,“你以为他凭什么这么快当上堂主?你以为为什么潜堂的人要杀你?你当那小子有多贞洁——跟下贱的男娼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江熙来血红着双眼瞪着他,急怒让心脉剧痛,他毫无底气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杜枫看着他的重伤情况,刻意唏嘘道:“潜堂的人下手真重——”
他站起身叹息,“你自求多福罢——”
江熙来感觉到濒死的寒冷,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缓缓地用左手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绳结——孔雀山庄里,那一枚同心结发。
在他手心紧握着,剩下的这么一点点力气全都放在了手心里。
失神的双眼有两行清泪淌下来。
尤离——
你救了我多少次?
杭州,东越,九华——
这次你不会来了。
是不是?
春雨如针,归心似箭。迫切地回到了大地的怀抱,清丽缱绻,暖化了风,柔和了夜。
他从房里一路飞奔而下,苍白的脸上顿时全是雨水,颤颤地扶着花坛的边缘深呼吸,片刻后便有守夜的侍卫撑着伞跑过来——
“堂主,这是怎么了?”
尤离挥开他递上的纸伞,淡淡道:“没事,你回去罢——”
萧四无从后面走近,一把扯过他拖到了檐下,冷冷道:“身体刚好就又这样?”
尤离抬首道:“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太可怕,很可怕……”
萧四无问:“梦见什么了?”
尤离摇头,“我不记得——一点都记不起来,但是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梦……四公子——”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梦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萧四无一边拉着他上楼一边问:“昨天合欢穿了什么衣服?”
尤离微怔,随即答道:“青色绣桃纹蜜合色绕边的长衣。”
萧四无把人拖进房里,扯了一条长巾擦着他微湿的头发,继续问他:“昨天你读过的那本毒经,第三页第四行的第八个药是什么?”
尤离道:“断肠散。”
萧四无笑得轻松:“你看,你这样的记性,会忘什么?”
尤离心有余悸,“可是——”
萧四无道:“做个噩梦而已,谁不做点噩梦,别往心里去。”
他低头问:“你从谁房里跑出来的,那人居然不知道?”
尤离呆呆摇头,“我自己房里,没人。”
萧四无突觉心里一松,“那就回去睡罢——大半夜的……要不要安神汤?”
尤离觉得自己很需要,方才有巨大的恐惧袭击了他,吓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他又不想入睡,害怕那种恐惧又卷土重来——
萧四无看着他的神色,沉声道:“什么梦能把你吓成这样……吓傻了?”
尤离拉着他衣摆,“四公子……你说过,叶知秋和尤奴儿做不到的,你自信都可以——”
萧四无已点头道:“是,我说过。”
尤离道:“那小孩子梦魇了,该怎么办?”
萧四无一把拽过他往床上一放,随即有温暖的质感从他脸颊滑到颈间,绒绒的被面柔顺至极。
“我又没有孩子,不过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多哄几次小孩子我就知道怎么哄了。”
一手按着他肩膀让他躺下,伸手合上那茫然的双眼——
“你没有忘记什么,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这几天合欢从没闹脾气,楼里也没有烦心事,上面也没有紧迫的任务,你自己不是也过得挺轻松?”
萧四无的语气虽然和暖,眼睛里却有冷光——
他是不是又差点想起来?
看来必须查清楚失忆的原因,然后永绝后患。
血衣楼从来没这样安宁过,沈三娘带着尤离给白云轩的一堆礼物去了杭州,尤离在这几日里派人从云滇送了曼珠沙华来送给合欢,各款式的新色春装不断送到丁香房里,闲来还会找萧四无切磋刀法——比谁能更快地削出一朵萝卜花。
他能吃能睡,那种孤冷沉重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多日。
萧四无倒真的对骨醉有兴趣。当年在山间企图侮辱尤离的人中,为首的已经被尤离折腾死了,剩下的人由于有的已经离教不知所踪,尤离便没有再报复——
然而萧四无不是尤离。
他要找来的人就一定要找来。
而且真的都找来了。
几个人中有人早已忘了那件事,萧四无也不需要他们死得很明白,那几个半天也想不起来的人就被四公子拿去折腾了。
也不用每个人都骨醉——几个记起这件往事的人就直接赐死,比起另外几个,真算幸运。
尤离并不知道这事情,他当时正带着合欢欣赏那几株红艳的曼珠沙华。
萧四无突然理解他为什么说血衣楼好像有家的感觉。
什么叫做好像有家的感觉?
因为他也不知道家的感觉是什么。萧四无其实也不太知道。
但是可能,大概,或许,就是这样的。
好在尤离只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也再没纠结于它,跟萧四无闲扯几句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