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意味着每位居住者完全可以分到自己的房间,两人却依然选择睡在同一张床上。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但在最开始却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论。因为冬兵执意希望他们分别睡在不同的房间里,态度很坚决,有那么一会儿林恩甚至以为他已经对自己感到厌倦了,但巴基随即就给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充足的理由——冬兵的本能会被梦魇激发,他不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同居人造成任何伤害,更不想在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已经是一具变凉的尸体。

林恩觉得他这都是在胡扯。

“我们住了那么久的旅馆,哪次不是睡在一个房间里?你现在担心这个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他瞪着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那么一瞬间巴基甚至想伸手去揉他的脑袋,但想想他们现在大概算是难得在吵架,还是忍住了。

“那是因为我从来真正睡着过。”站在卧室的窗边,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和以前的情况不一样,林恩。我对现在的自己没有自信,我不能伤害你。”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在乎!”

简直想扑上去跟男朋友打一架,但却被那人莫名委屈的眼神给噎了个半死。林恩僵硬站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生气巴基这么坚决地把他往外推,还是该感谢他这么为自己着想。

“总之,我们不会有第二间卧室,也不会有第二张床。如果你需要时间适应,我会先睡在沙发上,就这样。”

收拾出了一张薄毯和一只枕头,把它们都丢到客厅里。林恩气哼哼地把冬兵连同那张足够大的双人床关在门内,然后将自己粗鲁地抛进沙发,哪怕随后他的腰就撞上了里面那些咯人的弹簧。

我不想被他就这样拦在外面,哪怕是以为我好的名义。

把脸埋进枕头。林恩听着卧室内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很快就没了声音,有些难过地这么想着。

他知道梦魇有多可怕。在过去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有过多少次噩梦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失去父母的时候,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为各种利益手上沾满鲜血的时候……林恩很明白那种在黑暗中挣扎的绝望,那种在深夜被卸去所有防御,只能任恐惧肆意鞭打的剧痛。他已然这么严重,而冬日战士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七十年,更会是如此。林恩从没有期待自己能够治愈他的奢求,他只是觉得他可以在巴基从噩梦中惊醒时陪在他身边,让他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了那个磨灭所有人性的地方,再不会有人按着他电击、洗脑,给他无穷无尽的的杀人任务,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冬兵不可控制的本能……他知道巴基担心的不无道理,却也仅止于此。在这一点上,林恩大概永远比他本身还要自信,就算冬兵在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下掐住自己的脖子,他也绝对不会伤害他一丝一毫。

又或许,其实他们之中需要陪伴的,从不止是冬兵而已。

把毯子拉上来,蒙住脑袋。林恩深吸口气,咬了咬嘴唇,似乎这样就能欺骗自己有被人拥抱的错觉。

这间公寓的沙发样式很老,也并不宽阔,最多能并排坐下三个普通体格的人,左手边还配有一个单人座。虽然样子挺旧,但它坐起来还算舒服。林恩觉得如果他们晚上没事的时候歪在上面,边看电影边分享零食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要是想睡下一个成年男人,这个长度确实还是有点勉强。

林恩睡得并不好。事实上,他也根本就没有怎么睡着,除了临时床铺太窄这个理由之外,墙那边巴基翻来覆去的响动显然也让他无法安心闭上眼。因此,当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时,林恩很快就从沙发上转过身,眼底没有一丝被吵醒的茫然。

他抬头望去,冬兵没有穿上衣,正光着脚站在门口,搭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表**言又止。挂在客厅里的钟表指向凌晨一点的位置,秒针不断向前转动着,每一声滴答都仿佛敲打在两人心上。

“……我很抱歉。”

目光落在林恩委屈蜷在沙发里的腿上,巴基顿了顿,率先打破了满室沉默:“但里面的床真得太大了。”

“所以?”林恩发现这已经是他和男朋友对话中最常出现的词。

“所以我们应该一起睡。”

飞快吐露出这么一句,随即就闭紧嘴唇不再多言。巴基没等林恩回答,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直接走上前,直接连人带被子抗到了肩上,大步走回卧室,然后把他扔进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里。

“你……”

被摔得有点发懵。林恩从薄毯里探出头,盯着夹了枕头回来的男朋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爬上床,直接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巴基钻进自己的棉被中,想了想又把林恩拽了进来,一只手搭在他肚子上,硬邦邦地开口:“睡觉。”

哦。

和冬兵在黑暗之中几乎是脸贴脸对视着。林恩眨了眨,看着他们快要挨在一起的鼻尖,终于消化完刚刚那几十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晚安。”

被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包裹,他终于能够说出这个一直卡在胸口的字句。呼吸和血液再度畅通无阻,额头抵在那人微凉的脖颈间,只是片刻,便有铺天盖地的睡意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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