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过,心态却慢慢变得苍老。日复一日的周旋和欺骗,身心俱疲。

不得不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其中不乏跟自己的本意完全背离的。

日居月诸,无路可退,那么,便只会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面目模糊,越来越不堪……直至焚身地狱。

所以,不是没有过某些瞬间,动过被发现了也无妨的危险念头。

知道这样的想法并不合适,但它带来短暂的沉沦感,缓解内心结郁的痛苦。

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而不是漫长没有止境地浸在污泥里。

而明诚所说的归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你必须被污泥掩埋,但我会和你一起,直至尽头。

他轻轻一叹,伸出手臂将人抱紧,胸膛相贴。

像扭曲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枯芜的岩石于缝隙里绽出星点青碧。

世界混乱无序,但总有一段月光,清明地落下来,铺满温柔的温度。

地狱岩浆如炙,却不是不能开出花来。

内心奇异地变得平静,莫名安定。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糟糕,身上依旧背负着沉重的负荷,但是,不可碰触的地方被月光漫漾,曾经鼓荡过的暗流,终于觅到安靖的归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想,我不该对这个世界有任何抱怨,因为,它让我遇见你。”

即使世上所有的光都熄灭,月亮却总是在的。

明诚从销毁间取回的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里面,透露出了决战在即的信息,上面高度重视,下了命令,一个星期内截获日军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

情报太少,时间太仓促了。

明楼站在办公桌前,听完明诚解密后的命令信息后,眉头微锁。

“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明诚说,“压力很大。”

他不用说任何话,明诚就知道他忧虑的是什么。

“必须拿下来,别无选择。”明楼顿了顿,又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几成把握?”

“不足五成。”

“想法子,帮帮他们。”

回到家的这几天,明台一直琢磨着明楼的身份。

单纯的汉奸吗?不太可能。这么多年来,明楼都没有流露出附逆为奸的政治倾向,得遇到什么变故,才能这样突变?再者,嫉恶如仇的大姐居然容忍大哥安静地待在家里,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信号。

明楼不给他答案,他就得自己去找。

他被打发出来给家里买花,在花店“巧遇”明诚。

不大的花店,天顶是透明的。

店面中绽放着温室栽培出来的各种反季节的花朵,让人油然而生春意正浓的错觉。

明诚站在天顶透下来的温和的阳光中,面前是一片淡蓝色的风信子。寻常的事,寻常的景。但,一切喧嚣涌过来,却陡然停了下来,那一方天地中,样样沉静,事事安定,似乎时光都能流淌得慢了。

关于大哥的答案,恐怕只有明诚能告诉他。

他走过去,说:“风信子的花语有些特别,在柔软之外,还有坚定、注视。”

深潭般的黑眸浮现一缕温柔,似月光浅浅漾过,明诚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指尖自然流露出温存。

微小的神情和动作,让知道内情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无由移转的感情。

明台想:原来,他是一直喜欢大哥的。若不是淌过了十数年的时光,不会有这样千回百转的入骨缠绵。

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可是漫长的等待带来的不是磨蚀,而是像被洗过的瓷,越见光润和剔透。

明台忽生一丝感伤。

人世熙攘,是否会有一个人能够不计时光别无选择地对自己?或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叶落归根,找到归途。对大部分人而言,只得一个将就。

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一场命定的相遇?

收起短暂的感伤,他刺探地问:“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他话音刚落,明诚就知道他的潜在意思,笑了笑,说:“看你怎么去看了。”

滴水不漏,答了等于没答。明台干脆单刀直入,换了种说法:“报恩有很多种方法,不是只有一条路。前面的路如果走不通,回头是岸。”

这话已不再是试探,而是相当于直截了当地在问:“我大哥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明诚没有直接作答,视线移向他手腕,忽然说道:“这块表是你大哥送给你的吧?”

“新年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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