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一个人走在北平的街上,凌晨,雪落得不大,往些年在巴黎,或是前几年在延安的时候,冬日的雪都比今日大得多。

然而这般凛冽的风却是第一次见了。

巴黎冬天潮湿,刮不起风,然而湿冷入骨;延安按说风沙其实更大一些,可是延安在黄土高坡之上,满目荒凉,黄沙夹杂着泥土打着旋儿扑在人的脸上。北平这个地方,为何也这么奇怪。说是千年的古都,他走过的胡同穿过的街道,一块石头一座屋子都有两三百年的历史,怎么也满目的荒凉。

他突然有些心疼那年的明楼和明诚了,至亲的人被逮捕,原来是这种心情。

以前他不懂,那年他得知明楼就是毒蛇,和他打了起来,明楼痛骂他,跟着王天风走,是想要了他的命。他原先不明白,当了特工,要死也是他自己去死,如何就是要了明楼的命了。

后来他撤往延安,明镜在车站送他,哭得站立不稳,明诚在一旁死死地搂着她。车开了,明镜想跟着车跑,可是跑不动了。

他泣不成声。

锦云跟着在一旁,也不说话,安静地站着。

后来他后知后觉地问她,不是还有个哥哥么,怎么不来送她。

“听说我要走了,伤心过了,起不来。”锦云平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没有母亲,父亲前几年也没了,以前待我也就是那样了,我哥哥和我好。舍不得我。”

“都是没娘的孩子。”明台喃喃道。

“这话没有良心,你可是要了你姐姐的命了。”

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其实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感情,又哪里来的执念,你我走了,不过是剜心罢了,只是剜的不是自己的心。”

明台漫无目的地逛着。

没有家,也无处可去。

“别跟着了,不冷么?”明台停下脚步,冷声道,“阿诚倒是手脚够快,我还不至于现在就去送死。”

朱徽茵从一旁的街角阴影里闪了出来,“不是他叫的我。”

“那你是大半夜地出来遛弯,碰巧就跟上了我?”明台斜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朱徽茵甩了甩头发上的雪花,“回不去了。”

明台神色一凛。

朱徽茵苦笑,“联络点被包抄了,我赶巧去了澡堂子,要不然,就去和锦云作伴了。”

“那你准备往哪里去?”明台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联络点只有小张和朱徽茵常住着,如今突然被抄了,其中的关节非同小可,“那里不会有事吧?”

“平时也没有留太多东西在那里,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其他的组员去那儿,”朱徽茵仰起头眨了眨眼睛,“远远看了一眼,房子烧起来了,大概是小张烧东西……”

“他也被捕了?”

明台却一瞬间在朱徽茵脸色里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

“没有办法,”朱徽茵的声音里难得有一丝颤抖,“他在明家当了几年的司机了,之前也跟上司出现过……与其百口莫辩,不如……”

小张是自尽的,朱徽茵看见了他的尸体被第四军团特务营的人拖了出来,太阳穴中枪。

“死便死了吧……”明台笑得苍凉,“迟早的事情罢了。”

“你有没有个男人的样子。”朱徽茵恨不得甩他一耳光,终究是忍了,“如今可真是四面楚歌了,你想想你们几个,国民党要查你哥哥贪污,共产党这边又出了叛徒,我们的身份也不知道泄露到什么地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感叹世情苍凉?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那么残酷,只不过是你前些年,过惯了好日子罢了。”

朱徽茵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了。

她并不是真的无处可去,哪怕无处可去,也要先去通知明诚。今夜两处变故,方才明诚只是去了明台那儿,联络点的事情,低级的联络员应该也知道了,但是未必联系得上明诚。

刚才她和几个底下的人接了头,对方一脸的黯然,她才知道,今晚是小张一组的组员商量转移的事情,四五个人原本是准备近日转移的同志,死的死,被捕的被捕。

“连我都不知道他今晚找人商量事情,”朱徽茵从澡堂出来,又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奔波了半夜,冻得发抖,“怎么就被警备司令部的人包抄了?”

“未必是叛徒……”手下劝她冷静,“我们已经静默很长时间了,而且我们本来也不是北平方面的人,在这边的行动的人不多……”

“我没事。”朱徽茵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你们先离开,这些日子,不要找我,也不要轻易暴露了行踪了,等具体的转移命令到了,我自然会联系你们。”

那人也不再多问,只是见朱徽茵抖得厉害,把自己的大衣脱给了她。

朱徽茵人不高,又瘦,穿着件男人的风衣,下摆都要拖到地上了,她索性盖着脑袋披着,又挡着脸,只露出一双惨淡的眼睛。

方邸。

朱徽茵将风衣穿好,从后院的墙头翻了进去,悄无声息的,斜下里突然一阵掌风袭来,朱徽茵就地一滚,来人却紧追不放。

朱徽茵只能和对方纠缠起来,是个男人,几下过招,寻常人是打不过朱徽茵的,此人却身手不错,但是也没有叫嚷。

朱徽茵心下了然,借着闪躲对方拳头的功夫,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型手电筒,猛地照向了对方的眼睛。

是方家的司机小李。

小李被晃了眼睛,“你!”

“别嚷,方家可不是人人都知道你身份的。”朱徽茵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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