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得这两位出了声,那些进士举人无不纷纷赞叹。
但英国公张辅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又开口问道:“噢,如此说来倒也是有道理,只是不知如晋从何入手?”这就是问过教学方针,又来问教学大纲了。这时那些士子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失了声,只因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答起,只觉得换作自己是丁一,也很难答得出彩来。
当然,若是一般子弟来拜师,这些举人进士自然一套套的,说到人头昏脑涨都行。
但这要拜师的是小公爷,总不能说让他先背三字经,再习论语,然后接着读甚么经书,教了诗韵,再贴题做往年八股试卷云云。人家小公爷要走科举独木桥么?人是勋贵啊,他老爹死了,他就是公爷了,乡试你个头啊?那怎么教?真是连商辂都觉得有点为难了。
谁知却就在此时,听得丁一闲闲开口,竟背起书来:“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想来公爷对这《孙子兵法》里的这段话,却是不陌生的吧?”这是孙子兵法里的一节话,勋贵是武人世家,别的不说,孙子兵法怎么也是翻过的。
英国公张辅读没读过不好说,但至少是听过,此时听得丁一的话,也只好点了点头。
“什么叫多算?什么叫少算?”丁一擅长的,就是把对方拖入自己熟悉的领域,再扯到事先布好的局里,一旦到此,丁一绝对是意气风发的,“必先得知道如何算,才是关键。否则现时将一本账簿扔给我这弟子陈三,恐怕他花上几天去怎么多算,也是弄不清楚结果的。”
众人听得不禁微笑,陈三倒也不为意,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他原本便不认字,没什么好害羞的。只听丁一又问道:“如一队士卒百人,要从南向北翻越一座山,山高千二尺,自山中轴到南面山脚八里,从山中轴到北面山脚十里,士卒日行六十里,请问身为军将,当限这些士卒什么时候翻过这座山?”
张辅一下给问愣了,他不是没领过兵,而是他根本就不用去考虑这么细致的问题,一时怎么答得出来?却听丁一笑道:“便是如此了,有军将一拍脑袋,便叫士卒半个时辰就要翻越,不然就要杀头。可是杀头有什么用?便是将那些士卒都斫成十七八块,他们该到不了,还是到不了,总不会因为被威胁杀头,便会肋生双翅吧?”
边上有士子一拍大腿叹道:“大善!正因如此,大泽乡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多算胜,古人诚不相欺啊!”这回倒轮到丁一愣了一下,因为他倒没有想到这节,丁一原来只想用勾股定理欺负人罢了,就算张辅答得出来,丁一还有等差数列在后面等着他,怎么说也是上过大学的人,玩数学玩不过这正统十四年的人,丁一感觉自己也可以直接效法这身躯的前任,自挂东南枝罢了。
但这士子说得对,陈胜吴广就是无法按时赶赴目的地,才暴发的起义。
一时之间张辅不禁动容,向丁一问道:“这是可以算出来的?”做为将领,他只知道自己要某支军队,于某时赶到,然后大约根据经验给出个时间便是,要根据地形来安排到达时间等等,这大约是参谋团雏型了,或者汗青闪烁的那个别名帅,他们的幕僚能够做到,但至少张辅就是做不到的。
“自然可以。句广三,股修四,径隅五罢了。”丁一并不打算这里去做这小学水平的数学题,干脆说出勾股定律。
于是果然便有士子叫道:“正是《周髀算经》!”
丁一摇了摇头止住那士子,却是道:“此不过其一,算出从南到北大致路程,上山一日行几里?下山一日行几里?士卒若一日不能到达,是否需要额外携带干粮食水?此山是在敌战区,还是我军后方?如果是在敌占区或交战区域,是否有被伏击可能?若是在我军后方,要求这队士卒到达之后,要立即投入战斗,还是有足够时间休整?当然,此小技也。”
英国公却不干了,他是带过兵的人,不自禁便说道:“胡说,若真能算得清楚这些东西,何惧分兵!”古来出征,最忌分兵,因为没有准确计时工具,也无法把到达的时间精确下来,只能凭经验和向导,而这又受天气等等各种因素左右,所以真的除非名将,实战之中极少有人愿意分兵夹击就是这道理。
别人不提,飞将军李广,绝对毫无疑问的名将吧?也是因为分兵迷路误了军时啊。
丁一不禁对着英国公笑了笑,对他道:“此真小技,若大食以西有国名英格兰者,又如唐时大食势大,于是直逼而来,我军捕俘得一英格兰军士,如何讯问其军中的情报?”张辅再度失语,若是在场士子倒还能扯一句:找四夷馆的通译来啊!
张辅却很清楚四夷馆的构成:永乐五年设四夷馆,内分八馆,曰鞑靼、女直、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缅甸,选国子监生习译。哪有什么英格兰?
“这英格兰却在何处?”领军之人听闻敌国,总是禁不住会有些兴致的。
丁一笑着叫刘铁取纸来,找了根竹签沾墨在纸上画了广东沿海的海岸线,英国公立时坐不住,站了起来握住丁一的手,板起脸说道:“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到你书房去!”说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