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吉达摇了摇头,捂着下巴说道:“我是主人的人,主人要打谁,我就打谁。”丁一听着皱起眉来,什么叫你是我的人?就你那吓死人的长相,就算好那一口也不会找你凑合吧?这也太恶心了。
却见那少年跪了下去,冲着丁一磕头,口中说道:“我会长大,就有力气,主人射中了飞鸟,也需要狗去叼回去,我便是主人的狗。”
丁一就愣住了,这怎么回事?瓦剌奸?还是应该叫蒙古奸?
实质上丁一有点高估这个时代的草原上的人,对于国家和民族的意识了。
除了统治者,会叫嚣什么大元朝啊、黄金家族血统之类的,来作为自己统治的合法性之外,一般的牧民,包括士兵,都是跟随自己的部落、头人、主人。特别是现时会盟制度还没有建立的时节里,一般的牧民不见得对于瓦剌或是蒙元有着多深的归属感。要说蒙古族归化的话,历史上随着袁彬陪英宗北狩的哈铭,本来就是蒙古人,后来才赐姓杨的;明末的满桂,也是蒙古族。
所以真没有什么出奇。
“起来。”丁一对那少年说道,“去那边找只羊来烤了。”他指的是吉达的那些羊,吉达是悍勇之士,原本也是有些财产的。吉达看着,却有些舍不得,本来他就是不安份的家伙,平时仗着自己手头过硬,总去别人帐里蹭吃蹭喝,此时本想劝说丁一,随便跟他去相熟的同伴帐里蹭一顿就是,但下巴的肿痛却又使他醒起,这羊已不是他的,连他自己也是丁一的奴隶。
“你若把差事办好,我回中原会带上你去。几头羊有什么舍不得的?”丁一极为鄙视地冲着吉达骂了一句,后者却不知道为什么,倒立时开心起来。丁一也懒得花心思去揣摩这厮心理,这觉这人真是贱骨头,不打不骂不高兴。
少年刀法不行,杀羊、烤羊倒是有一手好本领,死掉的塔拉带着这少年在身边,便是叫他负责伙食的。把羊侍弄好了,慢慢地烤着,又把内脏洗干净了,用只缺了耳的铁锅煮起一锅羊杂汤来。
这时伯颜帖木儿的几个手下骑着马过来,看着少年在烤全羊,不禁吞起唾液,却对丁一说道:“早知道就不用送来食物了。”他们弄了两袋羊奶还有一些类似酥油做的饼之类,想来是安排给英宗和丁一的伙食。
“伯颜帖木儿不是当着也先的面,说他养活皇帝么?”丁一叫这几个侍卫把食物留下,却对他们道,“又没说养活我,自然是得找东西吃。但伯颜帖木儿说了要养活皇帝,以后他一样就要送食物来,皇帝吃不吃,那是另一回事。”
那些侍卫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丁一又留他们一起吃饭,那几个侍卫可不比吉达,他们是伯颜帖木儿身边的亲信,换句话说,政治敏感性要比吉达这厮杀汉强得多了,哪里愿意为了一顿烤羊肉跟这大明皇帝厮混到一起去?自然是不肯的,倒是丁一在他们面前,连接赢了两个好手,他们对丁一颇是客气,笑着辞去时,有个侍卫还扔了袋马奶酒给丁一。
去唤英宗出来吃饭时,那小黄门吞着口水,说要先试毒,丁一兜头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你有病啊?试毒?你想多吃一块吧!先前乱军之中,不见你挡在皇帝前面,这会就来说要试毒?这么大一头羊,就是四五人你还怕少你一份么?”
英宗听着却也笑了起来,丁一递了把匕首过来给他切肉,他也随手接了,倒是适应能力极强。吉达和那少年倒是有规矩,割了几大块好肉,找了个土碗给丁一和英宗送了过去,他们才和那小黄门吃起来。
“你得找伯颜帖木儿要点人手侍候,这小阉人,看来不是厚道角色。”丁一边吃着着烤羊肉,边对英宗说道,“再说总得有个人陪你聊天使唤啥的,我恐怕没法老陪你身边,得去找些吃食,要不靠伯颜帖木儿这厮给点这玩意,咱们十天半个月,怕就皮包骨头了……对了,我这算不算大不敬?”
“你觉得算,便是大不敬;你觉得不算,便自然是不算。”英宗胃口似乎很好,这一土碗的羊肉,他吃得比丁一还多些。
丁一听着就笑了,别说,英宗这人,还真合丁一胃口,他这话说得有水平:你觉得算,你就是把我当皇帝,你这么跟我说话,自然就是大不敬了;你觉不算,把我当朋友,那自然就是不算了。
吃饱喝足了自有那小黄门跟吉达他们去料理,英宗示意丁一到边上去,却压低了声音问道:“事至如今,不知何日得归哉!”
丁一一撩袍裾,作势要跪拜下去,口中只称道:“天子圣明,臣罪当诛兮!”
英宗一把扯住他,苦笑道:“如晋!”
“臣在!”丁一便真的跪了下去。
英宗无奈地摇了摇头,黯然道:“起来,坐下说话。”
“臣遵旨。”
但不论是丁一还是英宗,都没有再说话。
只因不必说话,英宗仔细一想,一切便尽在不言之中了,这也是为什么丁一会突然拿捏起腔调的根本原因——英宗,他终究是皇帝啊。不是丁一要跟他逗乐子,而是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政治上的高度,英宗自己心里也是有答案的。
倘若是只要逃离就好,那么先前乱军之中,只要他肯脱下这华丽甲胄,换个兵卒衣袍,丁一是有极大把握把他护送出去的。但英宗不愿这么干,因为他很清楚这么干的话,恐怕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
所以他问的不是何时得归,而是皇帝何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