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深夜访客
扶余县这场雨来得突然,倒是把尘土飞扬的空气扫了个干净。刘亦东跟着孙开志回到了房间,孙开志没有睡的意思,刘亦东也不敢离开。确切地说,他也不想离开,有一件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翻滚着,让他想要一吐为快,可是又不知道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而且这番话说出来之前至少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对立的层面上,对立面的那一面是扶余县这个整体,从上到下,由公到私的这个整体。刘亦东吃过冲动的亏,在官场的这么长时间,每一次冲动似乎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结果,所以这一次他忍了又忍,才勉强让这番话留在他的嘴里。
至于能留多久,刘亦东真的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孙开志端着茶杯站在窗口,看着满天的暴雨。他带来的紫砂茶杯已经让刘亦东给摔碎了,现在用的是酒店提供的陶瓷杯,刘亦东跟着孙开志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未知的黑夜与其中偶然闪过的光芒。
孙开志指着那场暴雨,对刘亦东说,我真的是犯了一个大错误。
刘亦东没有搭话,他知道孙开志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孙开志喝了口茶,又说了一句,真的是一个大错误,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的,我居然意识不到。
刘亦东依旧没有搭话,当秘书必须要分清楚什么时候领导需要你答什么,刘亦东结果孙开志的茶杯,默默地走到一旁填了热水,孙开志也离开了窗口,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叉,有些愣神。
刘亦东很了解孙开志的这个动作,这证明孙开志正在思考,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孙开志一点空间,孙开志突然说,小刘,你当官是为了干什么?
刘亦东愣了愣,然后坐了下去说,其实我这个官当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当上的,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孙开志哦了一声,反倒来了兴趣,对刘亦东说,提拔你的时候是刘市长一手举荐的,说你可以解决核电站的燃眉之急,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你当时处于的那个位置说重要也重要,但是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我当时的想法现在可以说给你听,但是你别介意,我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活动的,也就是说这其中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什么人情的存在。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结果反倒跟我当初预料得有了出入,不过你进官场这件事,现在想想似乎还真好像有什么定数。当然,共产党人不信鬼神,只能说是意外之中又合情合理吧。
刘亦东知道当初刘天明是看到了那副字画才让自己当上发改委副主任,想让自己能够走走清风老人的路子,但是得到那幅字画是偶然,刘天明看到那幅字画也是偶然,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能混入官场就是一个天大的偶然。
孙开志继续说,可是既然进来了,总要有一点追求吧,你别拿那些马克思理论,为全世界人民服务来糊弄我,你跟我说点实在的,你在官场之中有没有什么追求?是升官发财还是什么?
这种谈话很亲近,刘亦东说,领导,其实我这个人一直都没有什么追求,话这么说吧,既然我当官,有了种种权力,我觉得首先要让我的家人过好,只有家人过好了,我这个官才当得安稳。
孙开志说,嗯,很实际,基础必须打好,但是这个基础可以是平房,也可以是万丈高楼,你的追求在哪里?
刘亦东说,我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公务员,至少吃穿不愁,老婆工作也不错,我近期最大的想法就是把我的女儿从外地接回来,找一个好一些的幼儿园去念。长期也没有什么大的想法,我这个人虽然不成材,但是基本的做人道理还是懂的,我觉得既然有了这些权力,至少要做一点无愧于心的事。实在点说,我觉得不能把组织给我的权力和种种特权全都放在私人的身上,至少要做点好事。
孙开志说,还不错,现在很多人老觉得这些权力是自己苦心经营而来,是自己努力换来的,就好像自己拼命打工赚钱一样,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也管不到。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完全背离了官员的本质。而我,刚刚突然也意识到,似乎在犯这种错误。
刘亦东觉得话题沉重了,不知道如何继续,急忙说,领导,我还有一个理想,其实是很幼稚的,但是既然您问了,我倒是想说给您听听。
孙开志来了兴致,哦了一声说,说来听听。
刘亦东说,我父亲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他一辈子就是在修一间青石瓦房,为什么这样?中国人,老觉得有自己的家才安稳,有自己的房子才有家。最开始我也不太理解,可是后来我百~万\小!说,突然看到了这种理论,说这种固定居所这是一种很朴素的农民思想,是从游牧民族变成有固定耕地的农居社会的一种最根本的思想转变,可以说中国的历史完全就是建立在安居乐业的思想上的。居不安,则国不安,无家可归的人越多,国家会越乱。当然,我没有这么高的理论追求,我跟您说的是我小时候的一个理想,那个时候我坐在院子里看父亲修房子,总是在想,将来我要让所有人都能住在这样的青石房里。现在我知道这不太现实,但是让人人有房住的想法却一直都让我难以忘记,如果说我当官有什么理想,我只希望在有一天,我可以让山南市的老老小小都有自己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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