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太原失守,封野便只能灰溜溜地退回大同,几年之内,都不能再兴风作浪。
为了拖延时间,沈鹤轩到了凤翔城外,并不急着送还战俘,而是先扎了营,派了使者去求见封野,详议以人换城。
兵家驻营,多选向阳高地,一来视野开阔,易于探查军情,二来天光充沛,有利人畜的健康,凤翔城外不远处便有这样一处山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沈鹤轩虽是第一次独自带兵,但兵法熟烂于心,在水源地和各处要道都有布兵,山顶亦有岗哨环伺,从选地到营防,可谓天衣无缝,绝了封野偷袭的念头。
派去凤翔的使者隔日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说是阙忘的贴身侍卫,要来营中验明阙忘的身份, 以免沈鹤轩用面具来偷梁换柱。
那侍卫见到伤势未愈、虚弱狼狈的燕思空时,顿时跪地落泪,哭嚎着“将军”。
燕思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马上叫出了此人的名字,并好言安慰了几句,他还想再问问封野的情况,却被守卫带走了。
想着不日沈鹤轩将把自己送给封野,燕思空心中百般不甘,尤其对于沈鹤轩搅乱了自己的所有计划,是又悔又恨。
若他就这么被送还封野了,那么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还带着一身伤,元南聿被困平凉不得脱身,而封野亦要被沈鹤轩拖住脚步,太原危急,他燕思空岂能看着沈鹤轩处处得意,而自己节节败退?
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可如今被关在一方囚车里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他回到封野身边,也无法借助封野的兵马去对付沈鹤轩,因为封野如今,该是恨极了他,加之送回来的,不是封野最想要的阙忘,恐怕杀了他的心也有吧。
他自诩聪明过人,机关算尽,就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莫大的嘲讽。
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不,他不能这么去见封野,他不敢想象,封野会怎样对他极尽羞辱与折磨,他也不能让沈鹤轩就这么称心如意。
思索良久,他心生了大胆的一计,这一计若失败,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但他早已不在乎生死。
黄昏时分,燕思空要侍卫为他通报,说自己要单独见沈鹤轩。
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去而复返,说沈大人正在山顶探查地形,要带他上去。
这些天来,燕思空第一次离开囚车,他虽然伤势未愈,但上了药,总归比前些日子略有好转,但他依然做出奄奄一息的模样,被侍卫抬上了山。
沈鹤轩与几名将军正站在山崖边上,手持舆图,正在商议着什么,燕思空猜测,多半是在商议如何围困封家军,他们对凤翔的地形并不熟悉,因而需要实地探查,先在高处俯瞰必不可少。
燕思空被带到后,沈鹤轩道:“你来得正好,凤翔是你打下来的,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这里了吧。”
“熟悉……又如何,我不会泄露军机的。”燕思空有气无力地说。
沈鹤轩冷笑:“你要见我,单独见我,那必是有求于我,我且听听你要干什么,又准备拿什么换。”
燕思空看了看那些将领和周围的侍卫:“你让他们退下。”
众人见他那残破的模样,加之一身血污,显是命不久矣,也并未警惕,沈鹤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都退到了远处。
燕思空勉强撑起身体,靠在一处矮石墩上,沈鹤轩则撩起长衫,面冲着他坐在了马扎上。
沈鹤轩双目炯炯,眼神坚定:“明日一早,我就将你们送去凤翔城外,封野退兵,我交人,但他可别想轻易离开,殿下派我前来,就是要牵制住封野。”
“你就这般自信?他可是狼王。”
“不过是手下败家,若没有燕思空,他对我来说,也不过一介莽夫。”
燕思空冷冷一笑。
“说吧, 你找我作甚?”
“沈大人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这话就像一枚冷箭,没头没尾,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把沈鹤轩问愣住了。
“……什么?”
“沈大人不好奇吗。”
沈鹤轩眯起眼睛:“你在耍什么花样?当初可是你说,摘你面具,你就要羞愤自尽。”
“不错,但我唯独想让沈大人看。”
“为何。”沈鹤轩警惕地问道。
“你只说想不想,若不想,便当我白来一趟,叫人再将我抬回去吧。”
沈鹤轩一时捉摸不透眼前人的想法,踌躇片刻,道:“想。”
“那沈大人需得应承我,即便看了, 也不声张。”燕思空看了看那些站在远处的侍卫。
沈鹤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此时只有我一人看,他们离得远,天色又渐暗,也看不清楚。”
燕思空勾唇一笑:“沈大人狷介耿直,气节熏天,不会食言的,对吧。”
“沈某以清誉发誓,不会。”
“好,那沈大人, 便看仔细了。”燕思空将手慢慢挪向那面具,他盯着沈鹤轩的眼睛,缓缓地摘下了面具,并眼看着沈鹤轩的眼神从狐疑瞬间变为震惊。
“你----”沈鹤轩指着燕思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尽管蓬头垢面,憔悴苍白,全无往日一丝一毫的风采,但那张脸,他又怎么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