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景瑞年叹了口气:这路不容易啊。

若是因为这个就不敢走这条路,我的子孙当如何?便就是我的子孙能够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这世上那么多无爵无禄的平民百姓当如何?林沫一拱手,神态端敬,父亲生前,也必是有此宏愿,他已经铺好了路,做儿子的跟着走,也算不上辛苦。

林沫被过继给林海,那是皇帝的主意,只怕原先的打算也不是真替林海传宗接代,而是想着林家的爵位,捧着这个谁都看得出来有些皇室血脉的年轻状元。林沫说实话,压根就没见过林海,心里是不是真的拿他当亲爹尊敬也难说,至少面上从来都是恭谨有加的,景瑞年道:只是看贤侄的意思,如今多是管着江南那块儿的账,还记得你七岁那会儿写的诗吗?

林沫知道景瑞年这趟来不是找他吃饭喝茶的,却没料到他这么直切主题。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山西当年那批不翼而飞的巨额赈灾银款,却是林家上下老小心里头的一道疤。这么多年来,林沫每每觉得不够疼了,就自己撕开那疤,重新体会一趟鲜血淋漓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兴奋地哆嗦了起来,死死地捏紧了手炉,甚至烫着了手指也毫不在意。

景瑞年道:贤侄当真是大勇毅,大丈夫。

只求无愧天地。

当年的事,也没多少人记得了,便是记得的,也不敢说什么。景瑞年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我们这些人,知道的多的,都走得早。如海兄过半百而亡,都是因为积劳成疾,忧心过度。老夫此刻也觉得,贤侄过继给了如海,如今又与北静王相交,仿佛是老天爷开得玩笑。

林沫半瘫坐在椅子上:还请世伯明示。

贤侄呐,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啦,平时溜溜鸟,逗逗孙子,我也就高兴了,这些事,本来我打定了主意不掺和的,可是总是成天成夜地做梦,我当年的那些老伙计,一个个地跑来问我,记不记得那年山西死了多少人,不是被震死的,就是没吃的没穿的活活冻死饿死的,我的心啊,不踏实。

这种感觉,林沫尝了十几年,怎么会不懂。

多谢世伯。他讷讷地说。

贤侄觉得,谁手上的钱最多?又流得最快,最叫人不容易察觉?景瑞年怕他想歪了,忍不住又提点了一句。林沫低下头,声音抖动得不像他自己的:商人。他一直觉得,这样一比巨款,放在任何一家钱庄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何况是众目睽睽,户部拨款、举国之税凑齐,兵部拨人亲自派送的?就算有人贪了去,除非他熔了重铸,否则这么一大笔的银款,真没哪家票号敢收。却从未想过,自古官与商,就不是能分得开的。

景瑞年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林沫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他却一直没缓过神来,本来以为能了却一桩心事的,现在却又在怀疑,自己告诉他,是不是对的,将来自己的子孙怎么办。小了他整整两轮的姨娘扭着腰上来给他捶肩,他也没给任何反应。过了片刻终是苦笑:罢了罢了,庄子言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未来如何,都是老夫的命数。声音压低了不少,也是他林沫的命数啊。

林沫脸色不对,齐三怕他身子出事,回家没得交代,恨不得立刻就要把马车赶去善杏堂,林沫却摇手道:不,先去周翰林家,然后叶先生、于先生家都要去一趟。

齐三急道:大爷!

林沫道:去周家。

他无缘无故地拜访景瑞年,这京里头谁还有什么秘密?索性把林海当年的那些旧友通通拜会过,叫人打消了其他念想。景瑞年甭管是为了什么,这趟是真的拼了命地给了他这个消息,如今人人自扫门前雪,他能有这胸襟气魄,也是了不得。林沫还不想连累了他。他自己是光杆司令,妻子妹妹也有爵位在身上,不会因为他就落什么下场,景瑞年还有一家老小几十口呢!

一个下午,林沫都在拜访父亲的旧友,不管世伯们在不在家,反正礼送到,自己陪着接待的老爷少爷们喝喝茶说说话,于家老三送他出门的时候,见他脸色实在不好,不由得问道:贤弟可是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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