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不肯上轿,一干朝臣侍从帮着连哄带劝,都拿他没办法。韩溯只得返宫上禀,他折回来的时候,楚王公子正抱着玄武门前一根大石柱子喊更衣要陪侍。
“禁军几个侍卫上前想搭把手,被楚王二公子一下撂翻……臣等不便太过动粗……”
萧纵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是挺能喝的么?”沉了片刻,心道,这一个一个都很能惹事,微微叹了口气,“给他两个陪侍,先把人哄进宫来过了今晚再说罢。别让他在众人面前扫楚王忠臣贤良的面子了。”
韩溯领命刚要退出去,萧纵叫住他,“此事由人传个话便成,你不必再跑一趟。”转而对王容道:“伺候太傅清泉宫沐浴更衣。”
转眼再看韩溯,萧纵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向来拘礼的太傅去那天子御用之地洗个身。
没想到太傅很干脆的谢了恩,没有半点推辞,只说楚王公子也在雨中淋了多时,怕更得仔细泡个浴。便随着王容去了。
萧纵看着他的背影,想,他的太傅真有些不同了。
静坐了片刻,困乏之意略去了些,萧纵起身踱出寝宫,在廊里站了站。清泉宫离天子寝宫不远,没多久,萧纵便见太傅一身干爽朝他来。
“皇上,臣来告退,多谢皇上体恤之意,臣明日一早再进宫接楚王公子回竹湘院。”韩溯躬身,顿了顿,再道,“夜已深,明日虽不朝,皇上也该早些就寝。”
萧纵看着他,轻笑道:“这大半夜都过去了,风大雨急,干脆太傅也在宫里过一晚吧,明早直接带着司马贤出宫,省得来回折腾。”
这话本是随口一说,萧纵却见太傅凝起了面色。
萧纵才想,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下一刻果然听道韩溯淡淡的声音:“皇上莫要说笑。”
韩溯瞥眼看着廊外雨势,接着淡声道:“夜宿内宫难免惹人非议,当初秦王驻信阳宫月余,乃是情势所迫,今晚楚王公子也是醉得众人皆知,尚且掀不起什么话柄。臣,要是歇在内宫,皇上与臣的那些传闻只怕是越加精彩纷呈了。”顿了片刻,又道,“如此,皇上也要臣住下么?臣倒是不计较。”
没待萧纵开口,韩溯再躬身,“臣告退。”
萧纵愣愣地想,他的太傅的的确确是不同了。
韩溯请退后,萧纵在廊里又站了多时,凉风吹得他四肢发寒,王容在一旁几回提醒他该歇了。
可今晚哪里还容得他安生睡觉。
萧纵在冷风里醒了醒脑,对王容吩咐了几句,转身入寝宫。
寝宫里只点了几盏烛火,微微摇曳的火光照得安静的内殿一片昏黄,萧纵屏退了内侍,独坐在案后,漫不经心的翻阅着一册治国略。
那些纷乱的政局在他脑中此刻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名号。
秦王,楚王。
秦王,他在接到那一折进京文书的时候,就看不透那个男人目的何在,而入京之后,一场毒杀,似乎造就了一个契机,突然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随之而来的,一次次威吓,恃强,挑衅,诸多意味不明的靠近试探,以及那些轻慢之举,让他更加对那个威胁着他江山的男人捉摸不透。
也许,如睿王的告诫,他想得少一点,心狠一点,可以不必如此伤神。
可他,终归做不到如睿王那般冷酷干脆。
对秦王,他始终看不透,或者说他不敢妄断。
断错了,江山覆。
他赌不起。
可幸眼下,于大势,他手中尚且有筹码。
而对楚王,他从来看着清楚。很多年前,他的父皇与先秦王欲博弈江山,几道密令召楚王入京谋事,他的姨丈百般推诿的时候,他的父皇就告诫他,楚王的忠心厚不过一层纸,鲜亮的忠义外皮下,也是一颗狼子野心。
他的父皇说,国运渐衰,下一任天子,注定艰难。
其实,大周朝立国到现在,那么些个藩王,又有哪一任天子不艰难。
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司马贤这趟上京,不论是不是楚王受了人挑唆使然,他就不信,他的姨丈没有自己的盘算。
几盏烛火,灯油渐渐烧干,火光暗了下去,萧纵回神,起身往烛台里添了些油,拨了拨灯芯。
这时,有内侍奉夜宵入内。
“皇上,用些小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萧纵坐回到桌案后,放了书卷,内侍将几盘小点布到他面前,又沏了杯淡茶奉上。
萧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内侍又道:“皇上还需要什么否?吩咐奴才,奴才立刻去办。”
萧纵放了茶杯,片刻,淡淡道:“司马贤,你是来伺候朕用膳的?”
一旁一直躬着身垂着脸,一身内侍行头之人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现出一张美人脸面,看了萧纵片刻,薄唇含着一抹轻笑,细长的眼微微一挑,勾魂摄魄一样朝天子睇出一瞥,“原来皇上一早发现是微臣。”轻叹了一口气。
萧纵没说话,司马贤又道:“皇上今晚独坐青灯案前,便是在等微臣?”
萧纵笑道:“你当朕的寝宫这么容易混进来,朕的禁军是纸扎的?”
司马贤装模作样又轻叹了口气,细眉一挑,转至萧纵正对面,施了一礼,“司马贤见过皇上,微臣擅闯皇上寝宫,请皇上恕罪。”
萧纵道:“不必在朕面前做样子了,朕既然容许你进来,又怎么会问你的罪。”
“多谢皇上。”司马贤抬起脸,细长的眼眯了眯,眯出几缕风情来,如果不是眉心处天生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