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走出了娉婷之态,很有女人味,与我平日所见大相迳庭。
我心道:“胡氏平日拘于身份,发式妆容、身衣打扮、乃至言行举动,十足
一个大户人家老主母的模样,此时看来,她留给我这般印象乃是受其外饰蒙蔽了。
其实,她容颜未衰,眉目间犹存余韵,也只不过是个中年妇人。”
师姐这时也回眸张望,身影如白云轻飘,避入榻旁的屏风后。
贾似道扶着胡氏坐于榻上,自己拉过一张矮脚椅,母子两人面向坐定。师姐
的身形又无声滑出,她眼眸游视过处,室内坛罐锦盒纷纷如昙花盛放,悄然打开,
过目后又瞬即合上,诸般异像应是念力所致。
屏风这一侧,贾似道母子毫无所觉,贾似道说道:“娘,明日便是筠儿的婚
仪,或恐有事发生,娘不要随意走动,厅中见礼后,我让全真道士护送娘回房,
娘拿上含有孩儿精血的宝珠,一到秘室外,门儿自会打开,娘明晚便在此处歇息,
等我来唤你才出去。”
胡氏惊声道:“你尽顾我做什么,要顾你自己!还有芸丫头、筠儿呢,你却
不管了?”
“他们不用担心,筠儿自有东府那些人照应,芸丫头、笙儿我让他们跟着霍
氏,有齐管家请来的仙姑看护,也都没事。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解道长在身边,
可保无虞。”
“你这回究竟惹上了什么仇家?”
“孩儿也不知,总不出过年轻胡闹时欠下的旧债罢?”
“唉,眼鳅着你一心向好,也不胡闹折腾了,却又生出这些事!”
“娘不用多想了,明儿有众高人道士,仇家来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孩儿只
是怕场面太乱,一时照应不及,惊吓了娘。”
“嗯……姨娘们呢,还有那些丫盘仆从,都能没事吗?”
贾似道默
然片刻,道:“都没事的,娘不用c心了,孩儿自会照应。”
胡氏却从贾似道神气中看出言不由衷,脸上变色,怔了片刻,合闭双目,口
唇微动,低声祷告:“佛祖慈悲,保佑我阖府平安,一切罪孽,皆因我起,皆由
我受,与旁人无涉,若有责罚,信妇愿一力承担,纵然千刀万刚,下阿鼻地狱,
信妇甘受不辞,只求阖家平安喜乐。”
贾似道急握胡氏之手,道:“娘何苦自咒,若有何错失欠累,那也是孩儿所
为,与娘全不相干。”
胡氏睁开双眼,目中已泪花晶莹:“莫胡说,你不信佛,与你有什么相干?
娘是不洁之人,罪行多多,娘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只求不要连累到他人身上。”
“娘不用瞎想了,娘是世上最圣洁善良的女子,一生积德行善,放生、济困,
善行无数,佛祖若真有眼,当给娘大大的福报呢。”
胡氏盯着贾似道,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哄娘了,娘自身所为,
心中有数,瞒不过佛祖法眼。娘十六岁嫁人,不能从一而终,跟了你爹爹又不能
长久,老太君将我遣岭给石匠,又……唉,娘一生辗转,以不洁之身连累了多人,
尤其是那张诬父子,你接我回临安时将他们瞒在鼓里,怎……怎对得起人家?”
“孩儿不是说过吗,事后我让人送去一大笔养老银,张石匠该能舒舒服服地
安度晚年。”
“那怎么这些年也没递个消息来?人家心里定是恨上娘了。”
“短暂夫妻,有何情分?听人说,张石匠拿了银钱,举家迁回湘西考家,买
地作财主去了,人家只怕早已忘了娘啦。”
“宁儿也去了?他……他喜欢玉石雕琢,回老家却没什么奔头。”
“也跟去了,如今定然已娶妻生子了,玉石匠苦累,哪比得上坐收田租轻松?”
“那……那也罢了。”
贾似道陪笑:“娘,你别心中老惦记着这些没用的,人家过得好好的,你这
头挂念忧心,白委屈了自己。”
胡氏不为贾似道的劝慰所动,兀自怔怔望着自己的儿子,神情迟疑,嘴角嚅
动,终于道:“有件事……芸丫头她娘刘氏,好端端的一个人,是怎么……怎么
死的?娘一直也不忍心来问你,想来也是受我连累……”说着,情难自抑,语声
哽咽,泣不成声。风韵未失的面庞流珠溅泪,梨花凋残,望去楚楚动人。
贾似道垂头道:“娘又瞎起疑心了,那是霍氏呷醋,被她的。”
“你何必骗娘!她僻居府外,若你有心隐瞒,霍氏怎能知道?你……你是不
放心刘氏清楚芸丫头的身世,有意让霍氏知道,没……没了刘氏,你好接芸丫头
入府!”
“娘!”
“娘也知道,你都是一心为娘着想,可是你不该太过狠心,娘本不该……如
此一来,娘身上的罪业,愈发重了。”
贾似道举巾替胡氏拭泪,柔声道:“娘把孩儿想深了,的确是无意被霍氏察
觉,她那时初嫁情热,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刘氏又是经不起场面风浪的人,自
寻了短见。唉,孩儿为人,鲁莽粗心是有的,要说是刻意为之,天打雷劈!你想,
此事诸多后变,怎能预先全然料到?此事过后,孩儿心中一直有愧疚,待刘家的
人格外恩厚,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