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一套草虫首饰,穿一身新衣裳,作富贵小姐打扮。傅云英穿一件松花色四合如意纹镶领氅衣,蒲桃青满池娇香云纱竖领夹衣,腰佩环佩七事,下面系一条洒线绣蜀葵荷花流水纹百褶裙,脚上穿的鸭蛋青如意纹云头高底鞋。她最近窜个子特别快,已经快和傅桂一样高,穿高底鞋显得愈加纤瘦。
马车刚绕过长街,她们就听到隆隆的鼓声和尖锐的铜锣声。卢氏掀开车帘往外看,河岸两旁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一眼望过去全是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
男人们穿长袍,戴六合帽,系五毒香囊,见面彼此拱手唱喏。女人们梳垂髻,戴金银五毒钗簪,发鬓旁簪几朵艳红榴花,佩五色赤灵钗符,打扮得粉光脂艳,手勾着手说说笑笑。孩童们散着长发,穿寓意长寿健康的水田衣,臂颤朱彩索,衣兜里装满各种咸甜果子、蜜饯,追逐打闹,嬉戏欢笑。
卢氏指着比肩接踵的人群叮嘱道:“一会儿你们别到处乱跑,都紧跟着我。外面有拍花子的,让人哄了去,哭死也没人找得到你!”
傅桂和傅月正眼巴巴盯着外面几个围着货郎买陀螺的小娘子们看,一脸歆羡,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了,忙不迭点头。
刚到地方,卢氏叫丫头把傅云启和傅云泰带过来,“他们比猴子还精,官人肯定管不过来。都过来跟着我,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子底下,谁敢胡闹!”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因为马车还没停稳,和傅四老爷同乘一车的傅云启和傅云泰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帘跳下地,迈开腿跑远了。
“都给我回来!”卢氏气得脸色铁青。
傅云启和傅云泰被婆子抓了回来,兄弟俩灰溜溜蹭到卢氏身边,卢氏一手抓一个,攥得紧紧的。
河边修有竹楼,大多是酒肆饭庄,平时卖饭蔬酒水给过路船上的行商水手,到过节的时候打烊关店,租给县城里的富户。每到节庆时戏班子会在河边戏台子上唱花鼓戏,过年和中秋的时候最热闹,戏班子连唱三晚,附近州县的老百姓都会划船过来看戏。富裕的人费钞租下一间竹楼,家中女眷可以坐在竹楼里边吃果子边看戏,不用去外头挤。
一家人登上竹楼二楼。几面门板都卸下来了,天气晴朗,方桌椅凳就摆在外面,早有丫头过来服侍,茶水、果子、小食样样具备。
卢氏和韩氏搀扶大吴氏坐下,傅云启和傅云泰趁机溜了。
龙舟赛还没开始,两岸观赛的百姓已经扯开喉咙对吼。一般比赛的队伍是从不同乡镇选拔/出来的,龙舟由本地富户凑份子出钱,划船的人则是各村最身强力壮的青壮年。有人大声吹嘘自己支持的队伍个个都是大力士,一定能夺魁,其他人不乐意了,七嘴八舌提出反对意见,吵成一团。
到最后,河边的百姓开始对唱山歌。本地风俗,唱山歌是为了表达爱慕之意,而此时这些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唱的山歌都是骂人的话,什么粗俗骂什么,什么难听骂什么,你骂我爹是土狗,我骂你祖宗是乌龟,谁也不肯服输。
因为是过节,大家都跟着笑,没人在意山歌里的那些粗俗字眼,只有少数妇人捂着自家闺女的耳朵,生怕她们听懂那些山歌的意思。
韩氏没看过龙舟赛,看什么都新鲜。
河边有一块空地,戏班子的人正在舞狮子、斗彩龙、采莲船、踩高跷,还有人打扮成渔公、渔婆、蚌壳精、虾兵蟹将,一人摇着一把破扇子,锣鼓敲得震天响,踩高跷、采莲船和扮成神仙鬼怪的人跟着节奏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围观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锣声越来越近,采莲船和蚌壳精走到傅家人所在的竹楼门前,拱手作揖。
“他们这是做什么?”韩氏问傅云英。
傅云英道:“这是在讨赏。”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吴氏对卢氏道:“给几个大钱,再撒瓜子就够了。”
卢氏答应下来,转过身却叫丫头们多给点赏钱,“外面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让人笑话我们官人小气。”
丫头们笑着应了,四太太向来爱面子。
傅桂拉着傅云英一起坐,剥落花生给她吃,问她二少爷平时和什么人往来,县里还有谁和他一样学问好,而且还没成亲。
傅云英心想,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这也问得太明显了。
倒也没什么,对女子来说,婚姻关乎一辈子的幸福,傅三叔和傅三婶认识的人不多,傅桂为自己打算,天经地义,她又没妨着谁。
她也是女子,懂得小姑娘为嫁人之事愁闷的那种忐忑不安。
男人娶妻不贤,还能休妻,能纳妾,女人遇人不淑,大多下场凄凉。
傅云英想了想,没有胡乱搪塞傅桂,认真道:“我没注意,下回我问问二哥。”
傅桂脸上掠过一抹薄红,小声说:“要是二少爷问你,千万别说是我问的啊,就说是我娘问你的。”
傅云英点点头。
傅月看她们俩坐在一起说悄悄话,抓了把鲜菱角凑过来。姐妹几个说了会儿闲话,踩高跷的人渐渐散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