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失手……”
丢碗的学生面色紫涨,辩解道。
傅云英冷冷看他一眼,“袁三,按住他。”
袁三看到傅云英差点被瓷碗砸中,怒火中烧,撸起衣袖就要和对方动手,听见她叫自己,忙跑过来,二话不说,抓着那学生按在桌旁。
学生吓得语无伦次,使劲挣扎:“你们想干什么?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公报私仇!”
周围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上前劝架,还是先去找山长过来。
傅云英一言不发,拿起刚才那只粗瓷碗,走到丢碗学生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右手高高抬起,对着他的脸,猛地往下一砸!
“傅云,停手!”
学生们心里一个咯噔,眼看要闹出人命,忙大叫出声,上前阻止。
胆子小的捂着眼睛不敢看。
“咔嚓”一声,瓷碗砸在桌沿上,应声碎裂成几瓣。
瓷碗就在自己旁边碎裂,如果傅云英砸下来时没收手,自己的脑袋准得开花,丢碗学生魂飞魄散,顾不得羞耻,眼泪汹涌而出。
周围的人已经扑上前,见状一愣。
傅云英下手的力道控制得很准,瓷碗虽然碎了,但没有炸开,她挥开碎片,拍拍丢碗学生的脸,“冯承,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失手。”
学生们对望一眼,摇摇头,哄堂大笑。
冯承脸上火辣辣的,双腿发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趁袁三捂着肚子大笑,挣开束缚,一溜烟跑远。
傅云英懒得再理会他,接过乔嘉递到手边的帕子,擦干净手,走到和袁三、傅云启争吵的人面前。
旁边的人纷纷往后退,让出地方。
几个丁堂学生大声吆喝,搬来一张大圈椅,往地上一放,“来,云哥,坐。”
傅云英轻甩宽袖,大马金刀的坐于圈椅上,旁边递来一盏热茶,支持她的学生都站在她这一侧,帮着递东拿西,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献殷勤。
对面的人面色铁青,“傅云,你比我们小,凭什么当我们的助教?”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傅云英轻启朱唇,缓缓背出韩愈的《师说》,眉峰微挑。
“不管高低尊卑,无论年长年幼,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曾以郯子、苌弘、师襄、老聃为师。只要别人掌握我不懂的知识,能对我有所启发,就足够当我的老师。不是人人都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必耻于向别人求教问题。”
傅云英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道:“我平时遇到不解的问题,也会向别人请教,在场诸君都是我的老师。”
旁边几个和她对视的学生面露激动之色,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那几个为难傅云启的学生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拿圣人自比,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傅云英微微一笑,“写八股文,便是要入口气代圣贤立言,学圣人说话,从而体悟圣人心思,学会做人的道理,不拿圣贤自比,如何写得好八股文?”
她望着对方,含笑道:“圣人贤德博学,尚且虚心求教,你们却拘泥于身份年纪,想必学问品德一定比古往今来的圣贤更出众。”
人群里响起刻意拔高的哄笑声。
几人面色一沉。
傅云英接着道:“从我第一天兼任助教开始,凡是要求大家作的文章,我必定先写一篇供众人传阅,从不推诿。我懂的问题,大家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明白的文题,会向诸位主讲求教,绝不会不懂装懂。助教之责,本就是协助主讲、副讲辅导同窗们的功课,监督同窗刻苦勤学,引导书院学风,我有哪个地方做得不足,你们尽可以提出来,或是去找山长建议更改人选,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
“对!傅云这么好的助教,你们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们来做啊!”
“傅云每天以身作则,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谁有人都晚,不仅要忙自己的功课,还辅导我们的学业,任劳任怨,从不叫苦,你们倒还埋怨上了!”
“有本事以后遇到难题不要问傅云啊,昨天我还看到你们在看傅云总结的那篇《八股结体写法》……”
……
周围的议论声都在为傅云英说话,几个讽刺姜伯春偏心的学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无言以对。
当中一人眼珠一转,愤然站起身,怒目道:“山长曾说,书院育人,是为了培育品德,教导学问,而不是只为科举考试,可山长却让傅云担任制艺助教,为了制艺八股,忽略经籍学问,丢了西瓜捡芝麻,本末倒置!”
学生们呆了一下,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