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郎去接花轿的空隙,方佩仪和李斐两人,远远避开了一众人,走到了一株朱砂桂树下,方佩仪撑着树干,先来一顿猛咳。
李斐轻拍着方佩仪的后心,低首说道:“六嫂,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年耗得有点儿快,叫我看得心惊!”
“我是不如弟妹豁达。”方佩仪以手捂住唇道:“昔日在闺阁,母后就说过我这心性,说我担不住大事,将来找个远离朝政风云的人家,风花雪月的过一世,也就是了。是我没听这话,心里早早的存住了六爷,后来嫁了他,果然是成天的担惊受怕。”
惊什么?怕什么?
李斐扇了扇鸦羽般的眼睫,心里也清楚的很,惊登高跌重,怕胜王败寇,李斐何尝不是这样又惊又怕的。
方佩仪咽了咽红肿的嗓子,道:“上一次,见了五哥那孩子,小小的身子依然滚圆滚圆的,我也甚是喜欢,小孩子就是这点最好,年幼而无知,不像我如今,这么的敬畏生老病死。”
“六嫂才二十出头,也得忌讳着些,别说什么病啊死呀的。”李斐勉强笑着道。
方佩仪捧着心口,道:“我自从生下淜儿,就大伤了元气,大夫一直说精心调养着调养着就会回转,这都调养了大半年,我只觉得,我这身子日益沉重,怕是不能再好了。”
李斐握住了方佩仪指尖冰凉的手,低低道:“你就是性子急,母妃生太和,也是遭了大罪的,这三年缓缓的,也养过来了。”
方佩仪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我,并不畏死。生淜儿那会儿,我难产,六爷都在外面吼,吼着说要保我。是我,没有孩子活不下去;是我,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是我,拼死拼活的生下了我的淜儿。如今淜儿健健康康的,以慰我平生。”
李斐听得心像针扎一样,如鲠在候道:“六嫂说这话是要吓我啊,吓得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你的福气,还在后头。”方佩仪可能是因为日益衰败的身体,人也变得悲观了一些,道:“我的精神是日益不济了,也不管他们爷们儿外头的事,我想,不管他们如何争得死去活来的,我们要好好的,是也不是?”
李斐连连点着头,道:“我知道,我们就是压后脚的人。”
方佩仪用力的回握住了李斐的手,双眸满含冀望的道:“那么弟妹,可能应我,将来无论大局如何,你会尽力,保全我的淜儿?”
你的淜儿?你的淜儿?李斐面对这份慈母之情,说不出话来,你焉知淜儿,是不是你儿!
方佩仪只当李斐在考虑,愈加渴盼的看着李斐道:“你我身后都是有所牵挂的人,你如今应了我,我活着一日,也当为你尽力。”
李斐含泪看着这么一个被虚伪的情谊包裹的,无怨无悔的女人,嘴上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哽咽着,嗯了一嗯。
彼时,还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纪言接了花轿入武林园,手牵着红线,和娇小的永安郡主并列,在礼官的高唱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第三拜,夫妻交拜。
纪言身穿了大红色吉服,他的脸上也应景的挂着新郎的喜色,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涟漪。他因为心中没有涟漪而对娶了永安郡主心怀愧疚,所以打乱了原本商量好双方同时下拜的节奏,率先对永安郡主低下了头。
这番乌龙引得诸位宾客哄笑了一回。
因为有这种说法,婚礼上先拜下的新郎,很容易惧内。
一方鸳鸯喜帕的红盖头之下,永安郡主甜甜蜜蜜的回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