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署衙的人不识得安公主,拦着不让进,守卫见是清秀的少女,一身紫色长裙,衬得肌肤很白,按理女子性子纯澈,可少女身上一股气质,让人不敢忽视。
安阳被拒,也不恼,自袖口处摸出奕清欢给的玉佩。守卫不傻,见之立即将人引进去。安阳微微摇首,朝堂规矩严苛,没有奕清欢,她好似寸步难行。
谁认安阳这个名讳,认的只是皇权。
她本是熟悉此地,本可自己去找旧年案录,可她心知那是工部机密,也不晓得工部尚书可会给。她被人领进一屋,奉茶后,便静静等着。
守卫拿着玉佩去寻尚书,恰遇女帝入署衙巡访,她看到那枚玉佩,眼前一亮,工部尚书韩缜知晓这是女帝之物,回身望着她,自觉将玉佩奉至她眼下。
奕清欢眸色颤了颤,并未去接,极力显示若无其事的模样,只道:“卿去看看,安公主有何求,皆满足她。”
屋内一片寂静,女帝神色未改,听到吩咐的韩缜已然变色,对于安公主,他未曾说过话,但计败旧楚大军,几乎是人人都知。盛名之时,却了无音讯,眼下这是回来了?
韩缜惊出一身冷汗,忙领命而去。
安阳并未等许久,瞧见韩缜亲来时,有些诧异,又见韩缜态度恭谨,行礼时恨不得一揖到底时,心中更为怪异。她对韩缜无甚记忆,五六载前,他不过是工部的小主簿,两人并未有接触。
韩缜面露笑意,背脊却冒着冷汗,低声道:“安公主,不知您有何吩咐,臣必尽力。”
安阳见他垂首,不敢抬首,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先道:“韩大人,我想要文帝末年工部案录,我知晓此为工部机密,但我不会泄露的。”
若是以往,韩缜定不会同意,方得了女帝首肯,他便顺水推舟应下,引她入屋。
他之态度,真将安阳当作一朝公主。安阳也懒得去想,将自己玉佩收回,小心放入袖袋中,站在比她还高的书架旁,踮脚去看。暴.民入城时,只会选些金银珠宝来抢,文书一类的不值钱,故而也得到完好保存。
韩缜在旧楚时,知晓安阳曾执政,又见她轻车熟路,便知她曾常来此,屏退了一众下臣,自己跟在她身后。这里多少有些变化,安阳见他亲自跟着,也不阻拦。
安阳所查,韩缜也渐渐发现,便主动道:“火.药之物,也是旧楚兵败后,陛下才下旨让工部涉及,旧楚并没有此物的记录,殿下只怕查不到。”
“嗯。”安阳应了一声,并未就此放弃,待熟悉此地后,就让韩缜退下。韩缜见劝不动她,只好退下。
他持礼将门轻轻阖上,回身方发现女帝站于廊下,不似初来,他先惊愕,忙弯腰行礼,女帝目带迷离,对于他的行礼好似未闻。韩缜知晓情爱之事,见女帝面色隐忍,加之外间传闻,就可猜测内中情由。
四下无人守候,他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皆细细禀于女帝。闻及安公主的名讳,女帝幽若深水的眼中闪过轻柔,微微颔首,让他退下,自己在廊下站立,不进也不退。
冬日多风,廊下女帝的裙角被风吹得摇摆,她垂下眼眸,指腹在袖口一下一下摩挲,心中皆是茫然。风大,隐有落雪的迹象,她似是找到了理由,推门而进。
屋内比外间稍稍暖和,可还是有些凉,奕清欢将脚步落得很轻,里间没有翻书的声音,她心中疑惑,难不成走了?
可她明明在外间等着,人是不可能离去的。她快走几步就瞧见案后那个瘦小的身影,似是累了,伏在案上休憩。天色不好,点点亮光在屋内萌动,奕清欢蓦地想起,在中宫时,安阳也习惯如此,忙到子时,有时伏案而睡。
奕清欢看着安阳,眼睛一眨不眨,悄悄走近,没有吵醒她,屋内寒凉,她猛地忆起何事,又命人去取披风来,盖在她的身上。睡着的安阳,容色显得十分疲惫,亦毫无防备。
呼吸绵长,修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奕清欢静静坐于一旁,白净的纸张上写着密密麻麻数字,她取过细细看了许久,目露笑意,安阳的字迹少了以前的锋芒,字如其人,安阳确实通透许多了。
她坐等着,细细凝视安阳睡颜也不觉枯燥,外间黑了,飘落几片雪花,屋内的人也不知晓。安阳似是睡够了,辗转醒来,看到身上的披风,猛然抬眼,面上不自觉带了一丝笑影。
她笑了,奕清欢自然也笑,见她坐直身子,伸手替她紧了紧领口,神色自然,指尖触到安阳颈间肌肤,两人俱是一颤。安阳抬首望着她,三载间的别离,陛下好像未曾在意。
奕清欢的手留在安阳肩上,不舍离去,温柔依旧,笑道:“这里找不到你想要的,我来此找过,常澍亦是。”
原是如此,大概被销毁了。安阳颔首,不觉失落,仿若眼前人在,就不会有失落这般的感觉。两人坐的近,膝盖碰着膝盖,安阳嗅着她身上如旧的香气,莫名安心,略一抬头,就触到奕清欢的双眸,漆黑如墨,带着不多见的淡雅笑意。
触及这般轻松笑意,安阳反倒拘谨,她们相处多年,她知晓奕清欢,奕清欢亦知晓她的。没有想起深彻至骨的情意,她方可镇定;论及情爱,她莫名拘谨,欲站起身,却被陛下牵住手,她只好放弃。
那些荒诞的念头,终于成真了。安阳不知该喜该悲,眨了眨眼,问及朝政,奕清欢一一回答她,光线暗了很多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