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她回头,身后一片躁动,皆是鄙夷、嫌弃的眼神,戳她脊梁骨。安阳身子微微发颤,强作镇定,怜悯的目光落在她安墨白的身上,“你可满意了?”
安墨白咬牙望着她,心中恨意在此刻膨胀,她无话可说,亦低估安阳,她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护住奕清欢。她面目狰狞,城下涌上来的士兵将她拿住,无法挣扎。
安阳被她这番相激,觉得自己解脱了,心中执念顿失,她长长叹息一声,看着安墨白:“你今日之势,皆来自我,你造反我也有责任,你被擒,我自该去陛下跟前请罪的。”
世子令卫兵将人带下去,安阳依靠在城墙上,整个人瘫软下来。近日她虽看着轻松,可脑子里十分混乱,她思索以往,想着哪些朝臣归属于中州王,极力去试探安墨白的心境,思索沿途兵力,行军路线,不断去揣测各地官吏是否与之关联。
闲暇之际,她亦在想如何去面对奕清欢,怎样面对天下百姓。大周新立三载,本就不易,若皇帝德行有亏,百姓又会怨声载道,漠北虎视眈眈……
世子站在她身前,她揉了揉自己的额间,带乱发丝,生起颓靡之色,略显痛苦,垂下眼帘,不敢望他,低声道:“世子可知,我并非文帝之女,是懿德皇后与文博侯上官彧的孩子,他二人并非兄妹。”
她能告诉旁人自己的身世,亦是不易,她挣扎过、彷徨过、无助过,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若觉得屈辱,便对不起侯爷了。所以侯爷死后,她觉得遗憾,生前来不及冰释。
世子皱眉:“小殿下,人活得坦荡,又何惧他人眼光,若惧怕,便会活得艰难。”苏合来时,在城楼角落里看到狼狈的安阳,她一路走来,闻得将士所谈,心中震骇,寻到人时,与她想象的不同。安阳极是脆弱,望向她的眼神,带着无助颓唐,她绕到她的身前,低声道:“小殿下,回宫吧。”
平叛一事已然结束,她该回去的。之前忙碌,闲不得,现在缓下来,安阳觉得周遭所有的眼神都是鄙夷的。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想要拒绝,却又真的想那人。
那种侵入骨髓的思念,让她整日难眠。纵使她再不去想,也割舍不去的。
她们如今只是君臣,什么情分都不存在的。安阳缓缓点头,眼前黑影晃了晃,士兵冲过来,声嘶力竭喊道:“苏统领,漠北犯境,陛下让您回去。”
轩辕易闻言跺脚,骂道:“真会选时候,内战方结束,就来占便宜。”
短暂的脆弱消逝,安阳站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袍,城墙上的凉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她拧了拧眉,道:“边境挡不了多久,琼州出兵,迫在眉睫。”
多载前的历史又在重演,轩辕易心中热血荡漾,当年做缩头乌龟,被人骂到如今,今日趁此一雪耻辱,他当即道:“琼州义不容辞。”
他转身就走,安阳唤住他,道:“我也去。”处理战役后事,自有江北与陛下,她也无用处,不如去漠北看看,尽一尽绵薄之力。
她一出口,苏合怔住,急忙拉住她,“殿下,此事不妥,陛下那里臣无法交代。”
安阳笑了笑,回身望她,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烁着精光,“望苏统领转告陛下,为我正名。另外,早立皇夫。”
苏合张了张唇,耳畔灌入冷风,眼睁睁地看着小殿下离去,她醒过神来,立时追下城楼,只余策马离去的身形。
战事紧急,耽搁不得,她立时打马,连夜回凌州城。
漠北时隔几年便会来边境偷袭,小打小闹,都已成习惯。三年前一战,让他们损失惨重,本想保存实力等待几年,陡闻大周内部发生战乱,当无暇顾及边境,立时抓住机会,召集兵马,兴兵犯境。
奕清欢召苏合回来,商定计策,亦想听听安阳意见。以前以为安阳擅长政事,于兵事一窍不通,可这次平叛才知,她两者皆会,面面俱到。
她的意思是想派兵压境,狠打一次,赶漠北于千里之外,也好安静数年。见到苏合之时,她笑了笑,再望向她身后,空无一人,她蓦地站起,苏合跟她多年,怎会不明她的心意,便将小殿下嘱咐说清楚。
安阳想走,任何人拦不得,就连奕清欢自己在场,只怕也无力,她待安阳一向温和,只要她想办的事,自己都不会阻拦的。她茫然走到殿外,身形沉稳而安宁,痴痴望着漠北方向,喃喃道:“她还会回来吗……若不能,正名又有何用呢……她说的那番话又是何意……”
看得累了,她觉得眼睛酸涩,回身走到殿中,自己亲自关上殿门,光线阻隔了大半,挺直的脊背弯下,她徐徐蹲下身子,泪水从眼角滑落,不想再忍,便哭了出来。
叛乱一事,终将结束。安墨白被拘刑部,李穆死于战中,所有的事情都得到圆满的解决。奕清欢特地去见了安墨白,可不知该问什么,她作为皇帝,看似赢了,可安阳离去,她又失去所有。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安墨白唤住她,恳求她留下王妃一命,本就无辜,因相貌相似也被牵连。奕清欢答应了,在安墨白伏诛后,将人放走。
轰轰烈烈千余载的旧楚王朝,算是彻底在岁月长河中消逝。
边境战役,始初不顺,琼州虽说出兵辅助,可对于边境地带并不熟悉,反被漠北军队牵着走,屡战屡败,朝中一片惶恐,漠北人凶狠,又是马上民族,这场战着实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