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轻。

梁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进实验室去,将他那堆揉作一团的计算草稿扔进垃圾桶。

莉.迈以两位学术人士惯有的开场白,操着一口纯粹的奥地利德式英语发音,主动向徐少谦自我介绍:“莉·迈特纳。我认识你,dr. tusi。我一篇量子论的论文引用过你的波动方程式猜想。”

徐少谦想了想:“我引用了你与哈恩博士许多论文,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楚望站在一旁,看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夸奖对方学术水平高,险些也忍不住插嘴道:我没引用过你们的论文,因为你们的理论太经典了,早已被写入高中课本,成为了常识。在论文里写到时,已经根本不需要标注出处。

莉·迈手中本就有四五个原子论的项目,跟她同来的还有两名项目下德国籍博士生。另外两人想来比起从前呆过的柏林大学,是不大看得起香港大学在科研上的前途。故而与他们谦逊的导师相比,显得十分趾高气昂。

然而两天后,徐少谦突然作了个决定:分科系。

并且告诉大家:上周他就已经提交了分科系的申请,将研究院的研究分作大尺度天体物理与小尺寸原子论两个方向。

他负责天体物理。

而原子核物理,则全权交托给莉·迈,由梁璋辅助。

随后包括萨.昌德拉先生在内的二十余位内陆、香港和新加坡学生跟随徐少谦研究天体物理。

另外十余人跟随莉迈与梁璋。

楚望也曾问过徐少谦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安排。徐少谦说:“她有资历与能力去主导一支团队。在她的名声之下,我相信会有许多欧洲学生选择来这支队伍。我也有更多时间去琢磨广义相对论。另外,出于一点私心,我希望梁璋未来能在某一领域独当一面。从所有方面来说,这是我能作出最有益的抉择。”

三位导师各有所长,未来远不会只有一篇《中子的存在》。楚望承认,这确实是对研究院来说最好的选择。

她也有她的私心。出于她的私心,她选择了女神与梁璋的实验室。

获知此事,徐少谦笑问,“我能否问一下原因?”

沉默片刻,楚望说:“因为喜欢。”

“喜欢?是么。”

“你已经问过一次了。”

勉强忽视掉那道盯得她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去了隔壁原子论实验室。

——

言桑先生,

谢谢你的翻译。

最近有幸拜读了你连载于《亦报》的《欧洲情书》,仔细看了两遍。像王先生这类,往往以留学生自居,自诩为“新人物”。出国前被迫成婚时,认为“我的夫人很是聪明能干。诗文绘画无一不通,比我高明、且识得大体。”“但我始终不能不走,万般无奈,我还是一个人到了法国。”去法国四年,结识新欢,便“立刻写信告诉父亲,想要离婚。”这一类的“欧洲情人”们,却终究一手造就他人悲剧。许多年后,等那位带着悲剧色彩的“中国情人”去世,这类悲剧也才勉强算的结尾。

言桑先生写人情,往往带着一点冷漠的戏谑。这本书在欧洲出版后,会得到西方人怎样的评价?我竟十分想知道一二。

以上这番话,来自一位未作文艺创作之人的胡说,还请不要见笑。兴许你也不肯相信——你从前每一封来信所附诗歌,我都曾认真揣度与记诵过。《欧洲情人》后来的故事,我竟十分期待。

祝近好

楚望

民国十七年十一月〇九日

写好这封信后,她在信中又附上另一封信封,在上面写上言桑伦敦的地址,委托葛太太以她的名义,先寄往都彭先生那里。

第二次的法国汇款与玫瑰金桃花打火机一同寄了过来。打火机她先收起来,准备待葛太太下月生日再送给她。

不用去学校时,她就留在葛公馆中,陪葛太太坐在会客厅吃茶画图纸。

最近葛太太突然热衷于在上海租界买房。她懒散惯了,并没有时间去上海租界一间一间的看;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是个无比挑剔的人。种种特质归结起来,使得她买房的操作方式十分诡异且刁钻。

葛太太穿着喝下午茶的丝质长袍,头上包着头巾;托着一只茶杯,歪坐在沙发椅里。另一位约莫是上海来的房产中介人,手中拿着一本杂志装帧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给葛太太过目。

中介说十句,葛太太顶多回她两三句,也不过都是——“太偏”“没电梯”“没地方停轿式自备汽车”“这些个弄堂房子也拿来糊弄我?”

看了有十多间,葛太太直呼头疼。中介小姐面上过不去,唯唯诺诺:“葛太,这些都是许老板再三挑过,才让我给您送来香港的了。”

“再三挑过?你给我说说,他都挑什么了?”

中介不敢则声。

葛太太瞟她一眼,兀自喝了口茶。过了阵见她气顺了一些,楚望靠过去,笑道:“姑妈,不如我来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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