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兔 > 虐心耽美 > 樊渠 > 第四十九章 心目竞观,神情爽涤

青烟幂处,流霞倾尽,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楼上风生白羽,樽前笑出青春。录应翁孔信朗笑道:“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伏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要感德,无怨便是德。”

他辞富山海,秀气成采,一一记述说道,言明自己的话执而后显,并要卫玠以后常来。

卫玠临别辞去,表示对录应翁的话语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日后定然常至。

太傅秋容的府邸,卫玠欣然而至,欣然而往。

墙宇重峻,秋容言及青年男子,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青年人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赍盗粮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余。能者劳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

秋容慨道:“读书,居官,讲学,躬行,立业,谦谦君子,近在眼前。”

卫玠道:“太傅言重了。”

“我们接着说。”

“愿闻其详。”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残编断简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湮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一

失意之悲。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若以权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最后他说道:“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卫玠躬身行礼,表明受教。

临别时,秋容身边出现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煞是俏丽,脸色如朝霞红腻,眼色似秋波明媚。

云度小钗浓鬓,雪透轻绮香臂。不语凝情,教人唤得回头。

斜盼未知何意,

百态生珠翠。

是秋容太傅的孙女秋歆。

秋容大笑道:“孙女诶,人家都要走了,你还不跟人打招呼。”

秋歆赧笑。

卫玠离去。

恒公张宪忠的宅院。老侵潘鬓的老人将卫玠送至正门,叮嘱道:“有屋数间,有田数亩。用盆为池,以瓮为牖,墙高于肩,室大于斗。布被暖余,藜藿饱后。气吐胸中,充塞宇宙,笔落人间,辉映琼久。人能知止,以退为茂。我自不出,何退之有?心无妄想,足无妄走,人无妄交,物无妄受。炎炎论之,甘处其陋。绰绰言之,无出其右。羲轩之书,未尝去手,尧舜之谈,未尝离口。谭中和天,同乐易友,吟自在诗,饮欢喜酒。百年升平,不为不偶,七十康彊,不为不寿。

若是老夫不在朝堂,该是这番景象。这也是吾辈老一代人的心声。”

卫玠屈身告别。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此,老夫还有一言,送与小友。”

“我尝于盛暑持蒲,榻铺竹下,卧读《骚》经,树影筛风,浓阴蔽日,丛竹蝉声,远远相续,蘧然入梦,醒来命取榐栉发,汲石涧流泉,烹云芽一啜,觉两腋生风。

尝徐步草玄亭,芰荷出水,风送清香,鱼戏冷泉,凌波跳掷。因涉东皋之上,四望溪山罨画,平野苍翠。激气发于林瀑,好风送之水涯,手挥麈尾,清兴酒然。不待法雨凉雪,使人火宅之念都冷。

山曲小房,人园窈窕幽径,绿玉万竿。中汇涧水为曲池,环池竹树云石,其后平冈透迤,古松鳞鬣,松下皆灌丛杂木,茑萝骈织,亭榭翼然。夜半鹤唳清远,恍如宿花坞;间闻哀猿啼啸,嘹呖惊霜,初不辨其为城市为山林也。

一抹万家,烟横树色,翠树欲流,浅深间布。

心目竞观,神情爽涤。

少年人啊,不可无趣,看云晴叆叆,石楚流滋,狂飙忽卷,珠雨淋漓,蕉园鸣琅,窾坎之声,疏密间发,愁乐交集,足写幽怀。四林皆雪,絮起风中,千峰堆玉,鸦翻城角,万壑铺银,是山林之趣味。

高堂客散,虚户风来,门设不关,帘钩欲下。横轩有狻猊之鼎,隐几皆龙马之文,流览云端,寓观濠上,是世俗之趣。

与衲子辈坐林石上,谈因果,说公案。久之,松际月来,振衣而起,踏树影而归,此日便是虚度,是幽趣。

人活一世,与梅同瘦,与竹同清,与柳同眠,与桃李同笑,居然花里神仙;与莺同声,与燕同语,与鹤同唳,与鹦鹉同言,才不负人生。”

“卫玠领教。”

“嗯。”

张宪忠呵呵点头,“劳烦卫小友听教了。”

“叨扰恒公了。”

……

万里澄空,千峰开霁,山色如黛,风气如秋,浓阴如幕,烟光如缕,笛响如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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