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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听了,知道这两个男人不打算喝花酒,过会儿还要来个女的,想来是真的“打干铺”,撇撇嘴下去了。两人选在楼梯下面的一张小桌,两旁还有花篮隔着,慕名而来围观的姑娘却越来越多,插满五颜六色珠花的脑袋在花篮后面一伸一缩,活似一场百花展。
沈三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兀自剥着水果,偶尔也喝两口酒。林崖发现他弄好瓜果却从不曾吃一口,倒像是为他准备的一般,便问道:“你为何只吃酒?”
沈三愣了一下,回答:“因为我只能感觉到酒的烈。”
然后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慎被果壳刺伤了手指,一道血滴进杯盏中,那酒竟霎时冒了一缕黑烟出来。
他好似没看到一般,伸手拿起酒杯要喝。林崖起身夺下,一时两两相望,他竟不知该问沈三什么,是“你知不知道这酒里有毒”?还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血有剧毒”?
沈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一笑,伸手将他按回座上,取过他手里的酒杯,在眼前端详许久。
“酒有毒,血也有毒,全身都是毒。所以,什么毒也不用怕了。”
说罢,一饮而尽。
“为何如此?”
沈三仰倒在盛放花篮的木屏上,醉眼朦胧道:
“因为……从小就有人喂我毒……哈哈哈……”
他蓦然笑起来,眼眶里却都是泪。而围观的妓|女低声尖叫起来,她们心醉于沈三的笑颜,高兴得不成样子。
林崖皱眉看一眼身后嘈杂的女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沈三。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怎么像是已经历过人生的千万坎坷呢?而这样绝世容颜又善良单纯的孩子,到底有谁会那样狠心害他至如此地步?
于是,他问出了最不该问出的一句话:
“你为何不回家呢?”
这一次,沈三笑得更加放纵。
回家?他哪里有家?
他的泪已经滑落了满脸,从下颌的棱角一滴滴流到桌上,嘴边却还是在大笑。
他向林崖问道:
“如果家里有个一直喂你吃毒的爹,你的娘又成了别人的娘,你会想回家吗?”
“如果你发现你的好爹爹威震江湖的武功,是童子之身才能够习练,那你是从何而来呢?”
“如果你的娘已经是别人的娘,住在别人家里;而你的爹不是你的爹,还每天都笑着喂你吃毒,你会回家吗,告诉我?”
林崖知晓自己碰触了他最为伤心的地方,抿一口酒,深深呼出一口气,从座位站起来,伏低身体,用衣袖仔细抹去他惨白的脸上肆意纵横的泪水,看着他,温和如三月暖阳。他轻道: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而你爱的只有几个,互相喜爱有多难得。可你若放眼天下去爱,那爱你的人,不正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沈三看着他,泪眼婆娑,相问:“那你呢?”
林崖蹲下身去,平视他的双眸,那般认真又诚恳,似散发着光辉将他心间的悲凉全部笼罩。
他笑道:“我就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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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风小枫风风火火跑进凤鸣楼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嫖客们百无聊赖地齐聚一堂,赤膊上阵拼酒、耍横、吹牛;而花枝招展的妓|女们有的提着酒,有的端着果盘,还有的拎着琵琶、萧笛,前呼后拥地在楼梯下面挤作一团,似要把整座楼都推倒。
不太正经的青楼啊!
待她扒开众人往里一看:
倾国倾城的少年郎乖巧伏在落拓浪子怀中低低抽泣,浪子还不时拍拍他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一幅感天动地泣鬼神的兄弟情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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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已经进了楼上的客房,门外还有一群黑影移来动去。
林崖诉了原委,风小枫心下也陡然怜惜起沈三,宽慰了他几句。而沈三觉察到方才众人面前的失态,颇有些窘迫。
林崖问道:“怎么这么晚了才过来?”
风小枫灌下一口水,叹道:“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自菩提大殿与紫衣人及虎门十八洞的人惊天一战后,紫藤林的女弟子都无不臣服于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忽然蹿出的人噗通往面前一跪,道一声“主人洪福齐天”,然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去。
月女还算淡定,星女却俨然是这群鬼迷心窍的女弟子的头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她去哪儿,就连如厕、换衣,星女也要守着她寸步不离,就像她随时都要跑掉一样。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