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课题组例会后,孔偬一句话都没和孔深丰说过。为这事康以馨没少骂孔深丰。不过孔深丰以为原则是原则,孔偬破坏了规则,做了错事,便理应承担后果,一味宠溺反而是害了孔偬,因此对太太认错态度良好,对孔偬却并未有求和举动。
可能是因为脾气不大对付,孔深丰和儿子的关系一向不亲密,但孔深丰是爱孔偬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交流。
孔深丰和康以馨要这个儿子要得很不容易。
康以馨怀上孔偬之前,已习惯性流产了三个孩子,怀孔偬的九个多月,她几乎全是在床上躺着度过,因此孔偬出生后,康以馨便对他溺爱非常——孔深丰个人以为,甚至溺爱得有些病态了。
在孔偬幼儿园的时候,孔深丰做过一件错事,他企图培养一个少年天岔回家,又是给孔偬讲物理启蒙绘本,又是教孔偬几何与运算,不过在教了一年多都没教会孔偬加减乘除、还被太太骂他揠苗助长后,孔深丰放弃了这个想法,决意让孔偬自由成长。
孔偬渐渐长大了,大约是在初中,他对孔深丰表达自己对物理很感兴趣,以后也想子承父业。孔深丰自然很高兴,每当有什么新书新教材,都第一时间买来拿给儿子,孔偬也每次都很高兴地收下了。
直到有一天,孔深丰想去孔偬书房拿本书,才发现他送孔偬的所有东西,都被孔偬毫不珍惜塞在墙角柜子里。
家里保洁很勤快,书不至于落灰,但翻开都是簇新的,半点被阅读过的印子都没有。
孔深丰出身平凡,历来节俭,年轻时在国外上学,买的都是经好几手的教材,或者看电子版本凑合。他工资不是太高,奖金给太太拿着,没有花科研经费干私人事情的习惯,给孔偬买的原版新书是他自己都要想想再买的。
看见柜子里这一堆书,孔深丰算是明白了,孔偬对物理并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孔深丰会更爱一个热爱物理的儿子,才谎称自己喜欢物理。去年宁亦惟进了课题组后,和孔深丰来往邮件时说起某一套,孔深丰还回家偷了几本送给宁亦惟,果不其然,孔偬根本就没发现。
不过自此后,孔深丰便不太敢对孔偬的学业过多关心了,只怕关心太多,起到反效果。
康家老爷子前年去世了,老太太在别墅后院给亡夫摆了灵堂,小辈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灵堂祭拜。
天冷了,祭拜完后,几人便聚到客厅里喝茶。
孔偬虽然不聪明,但嘴巴很甜,老太太也很是宠爱他,将他拉到身边,问他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孔偬看了孔深丰一眼,紧接着康以馨也瞪了孔深丰一眼,孔深丰顿时觉得手里的茶杯变得有点太烫。
“怎么了?”老太太极擅察言观色,见母子俩的表情,便知道有什么家庭矛盾。
“没什么。”孔偬说。
孔深丰觉得尴尬,正好手机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东京的实验室来的电话,便立刻站出来,走到远处回廊接听。
回廊上挂着康家几代人的照片,孔深丰一边和实验人员谈话,一边沿着回廊来回走,他看见其中一幅全家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便走回去,又看了一眼。
孔深丰和实验人员在电话里把问题解决了,挂下了电话,他细细端详着那张全家福。画中有十五个人,坐在中间的是康以馨的祖父和祖母,身边围绕着三对年轻人,和七个高矮不一的孩童。年轻人之一是康以馨的父亲,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女孩,脸很尖,眼睛大,让孔深丰感到很眼熟。
但他看了半天,没回想起什么来,便又走了回去。
客厅里,孔偬正在说话。
“他打了我,”孔偬委屈地说,“打在这儿。”
孔深丰走近了,看见孔偬捂着自己的脸,康以馨见他过来,又瞪他一眼,对孔偬说:“你跟你爸也再说一遍。”
“什么打人,”孔深丰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宁亦惟打我。”孔偬低着头,说。
听见“宁亦惟”三个字,孔深丰突然之间如同醍醐灌顶。全家福里那个女孩,长了一张和宁亦惟极为相似的脸。
而那个女孩是康以馨。
康以馨十九岁时出车祸伤过脸,曾经整过容,长相和以前差别很大。
她二十多岁才认识孔深丰,几乎没有给孔深丰看过她从前的照片,因此孔深丰对她从前的长相几乎没有印象,也不太在意。
直到今天,他站在康以馨娘家的回廊上,无聊地打着电话来回走动,看见那一张全家福。
宁亦惟这晚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地想着梁崇那句话的意思,如同数学家为证黎曼猜想而夜不能寐。
他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自有记忆以来,宁亦惟还是第一次起那么晚。
宁亦惟简单洗漱了,没换下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早饭可以吃,被坐在他家沙发上看电视的康敏敏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