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弦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恬不知耻,勾引宫妃,按律当剐!”
萧东弦脸上本就有伤,撞到地砖,更擦出一片伤痕。他爬起来,伸手摸了摸,看着指尖鲜血,忽然笑了。
言楚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到萧东弦近乎癫狂的笑脸:“阿楚,你要剐谁,再说一遍?”
“你要,剐了卿卿的亲生父亲么?”
*
言楚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
言家极重人伦。他明明看出皇帝的执念还多次冒死劝说萧怀璟,除了他自己心头那难言的情意,还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妹合和的缘故在。
现在,卿卿生母惨死,兄长不再是兄长……言楚心里一痛,质问自己,难道还要杀死她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吗?
在言家人看来,所谓亲缘是斩不断的联系,即使林卿卿几乎从未见过杜渐也一样。更何况,他近乎恐惧地想,如果有一天,卿卿想起来了呢?那时候她会不会好奇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那时候她就会知道,
是他言楚禀告皇帝杜渐的存在,是因为他,她的父亲才被千刀万剐。
可……他们言家是三朝重臣。杜渐罪大恶极,按律,按律……
西南军情,空虚国库,卿卿……罪恶,律法,卿卿 ……
卿卿,卿卿。
胸口传来无法回避的纠结和痛楚,让言楚忍不住伸手按住胸膛,微微弯下腰,像是在抵御剧烈的疼痛。他从未想到,过去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字,如今却如细丝缠绕心头,令他只是一想起,便痛彻肺腑。
萧东弦冷眼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的动作,看到了他的所思所想。
真奇怪啊。曾经骄傲如牡丹的少女在失去一切后变成了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莲,却让曾经对她怀有恶意和冷漠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她生,为她死。
“我不逼你。我知道皇兄将此案交给你审查,如果你决意要捉拿我、母妃和舅舅,我绝无怨言。”
不知过了多久,萧东弦才听到一句沙哑的声音:“……让我再想想。”
短短几个字,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萧东弦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如同某种安慰,低声道,“不必着急,卿卿她不会在宫里待多久了。”
言楚蓦然抬头:“什么意思?”
萧东弦被他抬头的力气震开了手,无奈地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那皇兄不是要选妃嘛。我只是选了个可人儿送给他,也被他留下了。那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定比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卿卿要勾人,等她勾住了皇兄,他可不就放过了卿卿?皇兄这个人你也知道,最是冷心冷情,他哪里会真的对什么人痴恋一世……”
言楚已经学会了不再轻易相信他。
他直起腰,观察了萧东弦很久,冷冷道:“最好如此。”
萧东弦没有辩解,只弯起眼笑了笑。
他脸上还在淌血,漂亮的桃花眼中是一片近乎疯狂的赤色,那抹笑意只挂在唇角。
*
薛月薇着一袭娇艳的松叶牡丹色衣裙,静静跪在地上。
屋内通着地龙,不远处还燃着薰笼,缓缓散发出淡白无味的轻烟,冷是肯定不冷的,但地面坚硬,跪久了,膝盖先是刺痛,随后变得麻木冰冷,像是血液都停止流淌。
薛月薇不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多久。明明皇帝就在面前暖阁里,但隔着一道门,便是咫尺天涯、难以飞度的距离。
实在难受得紧了,她忍不住想挪动一下膝盖。旁边面白无须的公公——她已知道,这便是皇帝面前最有脸面的梁公公——本来正直视着前方 ,此时却像下巴长了眼睛似的轻咳一声,严厉地看向她。
薛月薇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动。
时间继续一刻一刻地过去,膝盖完全失去知觉,僵硬的地方蔓延到了她为了保持仪态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身,那里现在像有一千根针在扎。
直到她觉得坚持不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门却突然开了。
从门缝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气味,薛月薇觉得有些像麝香混合着花香,却又不确定。她自幼泡在药材中长大,还是头一次闻到这样似麝非麝的味道,一时有些疑惑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用最后的力气挺直身子,保持优雅仪态,隐约看到一角石蕊红衣袍,布料轻盈,软绵绵垂在地上。
“看什么看,不要命了!”
她忙低下头。
漆红木门关闭,玄色烫金云龙纹的皂靴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就是她?”清寒低沉的声音,如竹击缶。
“是。”方才还稳如雕塑的梁公公笑着迎了上去,低声耳语。
薛月薇竖起耳朵去听,隐约只听到什么“家中世代……药……妃”之类的话。
虽然听不分明,也足够她心脏狂跳起来。
她面前站着的,是年轻的皇帝,整个国朝最为尊贵的男子。
以她的出身与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