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体向来康健,劳公主费心。”刘公公笑道。
“那便好。”林卿卿像松了口气似的,徐徐道,“有劳刘公公。既然父皇国务缠身,我便改日再来拜见。”
她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公主。”刘公公拦住她,微笑着抬起一点眼睛:“皇后娘娘听闻您入宫,说许久未见了,想与您说说话儿 ,您看 ……”
现皇后并非林卿卿生母,而是先后的贴身宫女。先后病重时,这宫女寻机上了龙床,先后一薨,新人即刻上位。
林卿卿能感觉到公主记忆中残存的伤心与失望。正是因着此事,她才那样固执地不听任何劝阻,坚持要与只是区区一介进士的文致宣在一起 ……她对这些贵族男子,实在是失望透顶。
但出身寒苦,未必便单纯坚贞。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不晓得天下男子大抵一个模样的道理,终究错付了一生。
林卿卿回忆到此处,拿定主意,对面前等待的刘公公摇了摇头 。
“我不见她。”
她渐渐收敛笑容,露出几分伤心神色,走出宫门。
刘公公在身后看着她垂首背影,叹了口气。
片刻后,皇帝内阁。
年过花甲的皇帝头发花白,聚精会神地听来自贴身太监的禀报。
“哦?卿卿关心朕的身体?”
皇帝轻咳一声,眼角漾出几道笑纹。
接着,那笑意又慢慢消失。
他仰头靠在龙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样,不肯给皇后一分脸面……卿卿她,还是没有原谅朕啊。”
刘公公觑他神色,赔笑道:“公主年纪轻,脸皮薄,便是有这份心思也是寻常。前度薛长史说公主在城外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险些不测,许是经此大难,公主才发觉,在她心中,您还是第一位的。”
皇帝掀起一点眼皮:“误食毒菇?如今可大好了?”
“说是大好了。”刘公公谨慎道,“皇上要不放心,再派太医去瞧瞧?”
“瞧她作甚!”皇帝冷哼,“人家有主意呢,哪儿用得着朕!”
刘公公笑了:“民间常说的,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公主呀,一定早盼着能再到您身边、常伴左右,今儿这趟便是明证。奴才大胆说一句,公主下次进宫,您不妨就见她一见,免得凉了公主心肠……”
刘公公这番话,可谓说到皇帝心坎里。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天,皇宫派出的御医便到了公主府。
“公主只略有些体弱之症,饮食丰盛些便好,不妨事的。”
“有劳太医。”林卿卿颔首,示意绯儿送他出府。
可不体弱么……这些日子,她不敢轻易进口公主府内的任何东西,只私下命萍儿那负责采买的兄长买些外头的食水进来果腹。他一个人带不了多少,林卿卿这几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
不过,今日之后只怕便可以放心了。
林卿卿带着一点微笑,悠闲地喝一口茶,余光掠过面色苍白、竭力装作镇定的文致宣。
太医忽然来府,任谁都知道,皇帝又开始重新关注他的小公主。
这是一个直接从国朝最高权力者处传来的信号——从此公主府内,怕再无人敢对林卿卿有丝毫懈怠。
*
林卿卿坚持入宫近半个月,终于见到了皇帝。
两人僵硬而尴尬地聊了半天家常,林卿卿忽然落了泪,弄得皇帝大为紧张,一叠声地叫“卿卿”。
“卿卿无事,”林卿卿小声哽咽 ,“只是,卿卿太久没有见到父皇 ……”
头发花白的帝王长叹,终于伸手拥她入怀。
父亲的怀抱无比坚实温暖,林卿卿踏实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终于取得了在这陌生的世界,最为有利的一张护身符。
话既说开,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许久。除了说到皇后时林卿卿会露出些许僵硬神色,这次入宫,真说得上是父女尽欢,龙颜大悦。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林卿卿心情极好,连出宫时在官道上遇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长驱直入、险些撞到她都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奇:“那是谁?”
——方才那人风驰电掣,骏马如旋风卷过眼前,她只看到一痕凌厉的墨色衣角。
“那是靖平王。”萍儿小声道,又叹口气,“您小时候与王爷很是亲厚,可惜后来……”
“原来是他。”林卿卿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背影。
靖平王严允深之父乃是今上堂弟,早年犯事被夺了爵,全靠儿子严允深以一介平民之身参军立下赫赫战功,才又挣回了祖宗给的亲王封号。也正是因这战功,今上特许严允深可在宫内驰马。
他幼年被养在先后膝下,与公主一同长大。若不是家中出事被赶出了宫,几乎便称得上一声青梅竹马。
林卿卿正自回忆着,忽而风烟漫卷,呼啸远去的骏马掉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