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将人脸容上都映出层层叠叠的波影。
李衡州凑到秦赐耳边低低地道:“将军,显阳宫来人,问您几时可过去。”
秦赐抿着唇,没有接话。另一边萧雩却欢天喜地地道:“雨停了雨停了!我们去河边瞧瞧,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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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将军说,他今日大约来不了。”
阿摇走到内殿后头,小声禀报。
殿后小园的廊下,设了一方小案,案上摆着玲珑的瓜果,并几道时兴的点心。秦束不在此处,却在小园东侧的小厨房中,漫不经心地看护着蒸笼,听见了阿摇说话,便只道了声:“知道了。”
低头看了看那蒸笼,底下的文火细细地煎熬着,上头的雾气迷迷蒙蒙地熏着,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永远也蒸不出个底细。最后她到底是将那一笼金乳酥端了出来,阿摇一见,连忙大呼小叫地接过,替她放在了小案上。
“上回他来吃饭时,给他摆了满桌,他就这一道点心吃得多。”秦束坐下来,神色淡淡地道,“也是奇怪。”
阿摇轻声道:“他莫不是觉得不自在,不敢多吃?”
“不自在?”秦束看了她一眼,好像很迷茫似的。
潮湿的寂静之中,金乳酥孤独地冒着香气。阿摇不敢多说,只将厨下早已备好的饭食一一呈上来,将那一笼金乳酥掠到了旁边去。秦束看见了,道:“将这一笼装好,带去嘉福殿给官家吃吧。”
“是。”阿摇应声,一边招呼人来收拾。
秦束一边吃饭,一边抬眸望着庭中的雨,有气无力的雨,总像赶不上趟一般、呜咽着的雨。
不知为何,她总以为他们已经很熟稔了,像床笫间的老朋友,但其实她入主中宫之后,两月以来,他统共也就来过五次罢,有时情难自禁,有时不欢而散,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很清楚,也许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温太后主理庶务,秦束万事不出风头,离了权力,深宫的日子便极寡淡,滑不留手地飞逝去了。
但她知道秦赐是不同的。如今扶风秦氏,尚且留在明面上的人也只有他了,便连父侯都要暂避温家的锋芒。但他不需要。他是胡人,就算专横一些,也属寻常,汉家的贵人拉不下脸的事,让他来做,反而无人非议。所以她需要他,秦家需要他,而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被需要的。
所以她只能宽容着他。
秦束一手支颐望着那雨,无端又想起他每在床上,情动之际,都会出一头的汗。她有时伸袖子给他擦,一边擦一边笑,他就会不甘地张口咬她的脖颈,将自己的汗水混到她的肌肤之间,迎着灯火耀出幽幽的光来。
也许是那光,和此刻的雨光有些模糊的相似,才会令她总想起他来吧。
“小娘子。”阿摇已被她派了出去,此刻发话的是阿援,“中常侍王全求见。”
秦束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手撑着案几站了起来,“好。”
***
榖水上雨雾弥漫,沿着河岸走上几步,脚底都被濡湿,像沾了甩不开的泥土。
夜色晦暗,天气亦寒凉,但萧雩却偏偏很有兴致,拢着衣襟在岸边踢着石子,偶尔又侧耳听听河上传来欸乃的船桨声,在夜中一圈圈地扩散开。秦赐无法,只能跟着她,但神容沉默,总好像在想些别的事情。
萧雩凑到他眼前,盯着他瞧了瞧,复直起身。两府的下人都在数丈远外,又隔着雨,料必是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她才慢悠悠地道:“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好吗?”
秦赐猛然回神,“什么?”
“外边有些流言,但是流言嘛,作不得数,也伤不到人。”萧雩掩袖笑,好像还很不好意思似的,“本宫呢,是不在意流言的。”
“殿下的意思,末将听不懂。”秦赐后退一步,拱手。
萧雩觉得他有趣。众人都懂的道理,他偏要装作不懂。于是抬手虚虚打了他一下,笑道:“我母后喜欢你,想招揽你,我也看你不错——你胡虏出身,品第卑下,原本是绝找不到这样好的姻缘,此刻送到眼前了,也不考虑考虑?”
一番蔑视言语,却因为她直来直去的语气显出几分凛然来。秦赐听了,未觉出刺痛,先觉出了滑稽。他伫立原地,淡淡地道:“长公主不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如此儿戏。”
萧雩睁大了眼睛:“儿戏?这可不是儿戏!”她上前一步,手指点在他的胸膛,少女的香气混着飞白的雾气,声音里带笑,“你知道什么是儿戏?你和皇后,那才叫儿戏,一辈子都做不得真的,儿戏!”
她的笑容是笃定的,因为她很清楚,就算自己方方面面都比不上秦束,但是自己是自由的——只凭这一点,她就可以如一个胜利者一般安然地笑。
秦赐又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黯败,但到底抿紧了唇,很桀骜的、不服气的样子。
这副样子让他看上去像个负隅顽抗的小孩,连骄纵天真的萧雩都比他成熟似的。
所以萧雩并不在意地笑道:“你好好想想看吧,我说的道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