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听见了……听见了君侯与侯夫人在说话……”
“说什么?”秦束逼问。
“说……”郭韫咬住唇,“说官家的病,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种下了,如今发作,倒是顺天应人,命数将尽……”
“种下?”秦束道,“种下了什么?”
郭韫轻轻地只道了一个字:“毒。”
一瞬之间,秦束的心中转过了一万种念头,脸色愈来愈白,眼神却愈来愈深。
郭韫转过脸朝内,也有些不适似的,又停顿很久,才轻轻地开口,泫然欲泣地道:“……我回来便很不安,告诉了尚甄。尚甄却从此留在了尚书省,说什么也不肯回家……”
“意思是,”秦束慢慢地道,“大兄他不愿意听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宁愿装聋作哑,想等着风波平息,再回家来?”
郭韫虚弱地一笑,“阿束,我……我真羡慕你。”
秦束几乎有些焦躁了,“羡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郭韫怔怔地道:“君侯他们,就算……就算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也是为了你啊……他们说,趁如今太子年幼好控制,温皇后对我们家也还算和气,要赶紧做好准备……且不能等到太子长大了再即位,那就……”
“够了。”秦束截断了她的话。
郭韫的双眼微微发红,“所以我真羡慕你……”
秦束冷笑。
为了她?
她父母弑君可以有一万种理由,但唯独不可能是为了她。
因为她,也只不过是父母手中的棋子而已。
五六年前——难道是从太子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想到了今日?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明明阿姊也方才出嫁!
秦束袖中手指紧握成拳,涂了蔻丹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却刺不破,怎么都刺不破,眼中和掌心一样,也像是蒙了一层冰冷的壳,冷而重,几乎要将她的笑面都压得破碎掉。可是她到最后,终于还是挺直了腰,像一幅冷硬的红漆木屏风,对她的嫂嫂图画着温柔安详的故事,“他们大约只是未雨绸缪,没有别的意思……总而言之,你须好好养病,不可以思虑过重。”
郭韫已闭上了眼,似是沉沉睡去,已不再听得见她说话了。
秦束给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她半晌。
郭韫的这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是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抑或也是……也是,被“种下”的?
也许无人会给她解答,因为这问题本身并没有意义。
躺在床上的,不过是个对秦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小门户的媳妇而已。
秦束走出房门,对门边侍女道:“拿我的手书,去城中——不,”想起自己见到的那几名医者,秦束的眸光深了深,她低头从袖中拿出一只香囊,“拿上这些钱,去太医署请个好大夫来,给夫人开药。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请最好的。”
侍女似也很为郭韫忧心,千恩万谢地连忙去了。秦束抬起头,却见到母亲梁氏正立在月洞门外沉默地望着自己,墙影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翳。
风动竹响,娑娑有声。母亲没有阻止她,但那目光里,分明写满了心安理得的不屑。
***
因嫂嫂病重,秦束有意在秦府多留了几日。请来的大夫看诊之后,只道是太晚了,病人是从上一次小产之后便损了血气,却始终拖延治疗,而今心力交瘁,恐怕只能开一些温和的药让她多活几日罢了。
郭韫从那日之后,也没有再说过话,每日只是怔怔地凝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束派人去尚书省找大兄秦策,却不知怎的,总是找不见人影,又或者找见了,却总被他用各种借口遮掩过去,无论如何,就是不回来。
听了阿援回报,秦束冷笑:“他是看中了我入宫未久根基未稳,不能用东宫的名头来强逼他一个股肱大臣。”
她过去为何会羡慕大兄大嫂?她以为他们会拥有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却忘了他们其实也困在这百丈方圆的秦府之中,无论如何,逃不出去。
秦束是已嫁的女儿,总留在娘家并不合适,陪了郭韫三四日后,总是要回宫了。她最后来看了郭韫一次,后者仍只是躺在床上发呆。
秦束与这位嫂嫂,过去实在并不算亲密,但见她这副情状,心中也有些难受,只得轻声哄道:“您再等等,大兄很快就回来了。”
郭韫并不看她,甚至连笑都没有笑一下。
她一辈子安静温柔而软弱,而尚甄也是一样的人,她曾以为这样很好,她很喜欢——可她没有想到,软弱的极端是残忍。
只是为了装聋作哑,就可以绝不回家。
秦束望了她片刻,转身欲去,却忽然被郭韫抓住了手腕。
细瘦的五指,根根掐进了她的肉里,秦束仓促回头,却见郭韫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素来是温和平静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怨毒:“还不够吗……还不够吗!我们郭家,损人折寿地,为秦家赴汤蹈火……秦家呢!秦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