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过了立夏,塞北的风沙渐渐大了起来,大漠的日头又毒了几分,烤得整个戈壁都冒了烟。鳳\凰\ 格勒草原迎来了一年之中最是草长鹰飞的季节,风吹草低,本应牛羊成群,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偶尔有几列骑兵飞驰而过,弥散在空中的却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连月的战争让杀戮成为了一种惯常,死亡如同瘟疫,在整个西北肆意蔓延着,幽灵般游荡于阳光之下。
此刻,赫连赤丹正率着数十名武士,徘徊在距离陈州城十里之外的锡林滩上,像一群虎狼般睁着嗜血的眼睛,注视着石头垒下的陈州城。日头渐西,一个近卫驱马向前,凑到赫连赤丹的身边,低声道:“七王,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王罕知道,只怕又要怪罪您了。”
赫连赤丹只是勒着马不动,道:“怕什么亲兄弟有甚么隔夜仇”他眯起眼睛,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昂首道:“三哥就是顾虑太多,依我之见,趁现在陈州疲敝,一举攻了进去。咱们先占了要津,还要顾忌赫连博格那个老匹夫作甚么呢”
身边的士官听闻此言,不觉心惊,急忙劝慰道:“七王莫要冲动,一切还是要听从王罕的旨意呀。”
赫连赤丹狠狠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鞭子甩在岩壁上,碎石子击落了一地。他愤愤不平地说道:“三哥素来爽快,何曾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他如今甚么事都不同我商量了,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甚么”
身边跟来的一众都是赫连赤丹的亲卫,众人见他又开始口无遮拦,便劝道:“七王还请慎言,不可妄议王罕啊。”
赫连赤丹闻言更怒,大声道:“慎甚么言他是我三哥难道他如今做了王罕,我便连真心话都说不得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谏言,远处却传来急急的马蹄声。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铠甲的将官一边驱着马,一边高声喊道:“七王七王留步王罕有令,命您速速回营”
赫连赤丹勒转马头,冷冷看着来人。那人到了近前,翻身下了马,躬身叩首道:“七王请回,王罕已经升帐,只等七王回营。”
赫连赤丹心中固然不悦,但见赫连哲木朗特意派了身边的近臣前来相请,也不好拂了兄长的面子,便“嗯”了一声,扬鞭策马,率着众人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数十匹马排成一列,扬起一人高的沙尘,在烈日下泛着肃杀的光芒。
待进了大营,赫连赤丹也不下马,驱着马径直来到主帐前,口中高声喊道:“三哥三哥我回来了”
帐中传来一阵轻笑,赫连赤丹心头一怔,便扔了马鞭一跃而下,挑帘进得帐来,果然看到赫连哲木朗正端坐在虎皮椅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原文士的打扮的英俊后生,剑眉朗目,仪态儒雅。只是此人的五官较之中土人士更为深邃,颇有些赫连族人高鼻深目的英姿,与赫连哲木朗坐在一处,倒是有三四分的相似。
赫连哲木朗见他木然站在一边,便笑道:“老七,愣着作甚连咱们八弟都不认识了么”
沈碧秋站了起来,冲赫连赤丹拱手道:“见过七哥。”
时隔二十余年,再次见到失散多年的手足,赫连赤丹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虽然数月前已经知道了八弟沉舟的下落,但今日却是头一回真正见到沈碧秋,浑然之间,赫连赤丹有种身处梦幻的恍惚。他跨步走上前去,呆呆看了沈碧秋半晌,终于一把抱住对方的肩膀,低低唤了一声“老八”,声音之中隐隐有些哽咽。此时此刻,憋在胸中的那些怨怼仿佛都已经无足轻重,他甚至忘了赫连娜布拉敏,忘了拉敏的丈夫便是眼前的沈碧秋。
沈碧秋亦唏嘘说道:“七哥,小弟也是近年来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年国破之日,我年纪尚小,多亏了兄长们的掩护,才能逃出升天。”他眸中含着泪,望着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哽咽道,“三哥,七哥,咱们今日能够兄弟重逢,实在是苍天有眼。前些时,我还找到了浮舟,他如今尚在江南,过些时日便能与哥哥们手足团聚,幸许是父王在天之灵庇佑着我们,要我们兄弟几人收拾旧山河,报此血海深仇”
赫连赤丹排行第七,与八弟沉舟和九弟浮舟年龄最是相近,儿时也常玩在一处,感情自然深厚一些。二人持手相看泪眼,抱头痛哭了一阵,赫连赤丹转身对哲木朗道:“三哥,你早便已经同老八接上了头,为何一直把我蒙在鼓中我几番进言,劝你攻打陈州,你只是不动声色,原来你早就同老八商量好了么”
赫连哲木朗道:“老七,你的性子最沉不住气,平日里更是无所顾忌,我瞒着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示意二人坐下,又道,“八弟如今在江南有了一定的根基,正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自然要深藏不露,若是被清廷察觉,咱们便要失了中原腹地的根基。”哲木朗冷冷一笑,“沉舟方才说得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不但要报父仇,还要一雪国耻。”他握紧了拳,“收复失地,恢复国祚,进而灭了大清,一统中原。”
沈碧秋拊掌附和道:“三哥乃是人中龙凤,是我们兄弟中的翘楚。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几个弟弟自然要如小星一般拱卫在三哥的周围,为三哥披肝沥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赫连赤丹亦是心潮澎湃,站起身来朗声道:“如今找到了八弟和九弟,我们兄弟们都集聚了,自然要重振河山,立马燕京城,杀了杨家那个老娘们到时候三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