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科给事中展见星,就在旁边的值房里当值。”展见星有点好笑地回答,同时躬身行了礼,“殿下,您的侍从在哪儿?臣送你去找他们,或者殿下愿意去乾清宫?”
“我哪都不去。”朱英榕再次拒绝了她,小脸也又拉了下来。
“你到底是不是知道我的事了?是不是——”朱英榕追问着,脸颊都微微涨红,“是不是别人都知道了?”
展见星意识到了他在意什么,摇头:“殿下,并没有。”
身世存疑已经够糟糕了,而太子的身份还注定他必须活在千万人瞩目之中,这个疑点也会叫人挂在嘴边评说,以他的灵敏善感,心里怎么好受。
朱英榕仍不放松,跟着就问:“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那你是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展见星只迟疑片刻,便知道她不能再虚言回避,站在她面前的是七岁的幼童,也是将来的天子,她已经报了官职名姓,若扯谎,是在给自己的将来埋下隐患。
她低声道:“殿下,臣在皇城内当值。”
她点到为止地表明了,自己会无可避免地耳闻到一些。
朱英榕明白了,他咬了一下嘴唇,问她:“——你听见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就像殿下知道的那样。”
朱英榕闻言,不满地哼了一声:“你也不说老实话。”但他的眼神还是缓和了下来,“你不敢说。算了,你至少没有骗我,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到的假话实在是太多了。”他稚脆的嗓音里,显出一点大人似的自嘲来,“都觉得我还小,把我当傻子哄。”
展见星尽量温和地道:“殿下,以臣之见,大部分的人,也是为了殿下好。”
朱英榕瘪了嘴巴:“……”
展见星愕然,不知这句话怎么又戳着了他,小太子刚才一路逼问着她的时候明明还很威风。
“殿下,您怎么了?”
“你骗我!”朱英榕又反了口,指责她道,“哪里有那么多人为我好,都是想着自己,叫我去照顾他们,谁真的理会我呢……”
他声音低下去,眼神中透出一点阴郁。这实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情绪。
……
展见星第一次意识到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他倘若天真一点,不那么能分辨人心,或许不会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烦恼了。
她同时听出来他的话音不对,竟有隐隐指着汪皇后的意思——这是个很简单的排除法,皇帝要照拂什么人,自己金口一开就能办了,不可能指使这么小的儿子,钱妃母子相认都未如愿,更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再有别人,那分量还不足够到这么动摇他的心志。
她不去深问,只是道:“殿下,不论旁人怎么样,皇上总是一心为了您,是不是?”
朱英榕犹豫一下,点头。
他对父亲的爱还是不怀疑的。
“那么,有些事您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又放不下,可以告诉皇上,听皇上的教导。”展见星口气平缓地劝着他,“至于旁人面前,还请您慎言,殿下刚才的那些话,臣会守口如瓶,但殿下想,倘若您碰上的不是臣,而是一个心怀不轨,又或是邀功希宠之人呢?”
底下人怎么传,都不过是一种流言,但朱英榕自己说起来就不一样了——还是在皇城里随便遇上的一个官员,虽则是他一直在逼问展见星,但也是一种透露,这本身是种很不妥乃至有点危险的行为。
朱英榕怔住,小脸上流露出了后悔神色。
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被这一点,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刚才那些问话,看似是他占上风,实际每一句往小里说是不留神,往大了说就是授人以柄。
“我——”
“殿下——!”
“殿下,奴婢终于找到你了,奴婢们魂都快吓飞了——”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两三个穿着青贴里的内侍飞奔着过来,表情皆是几乎喜极而泣。
展见星见到他们的来势,原正要往后让一让,脚步抬起又顿住。
她望着为首的一个扑过来直接把朱英榕抱住的内侍,差点想要揉揉眼,这一刻的惊讶之情,实在不下于刚才推窗看见朱英榕的时候。
“殿下,太好了,快让奴婢看看,您没事,哎,都是奴婢服侍不周——”
朱英榕跟这个内侍显然比较亲近,由着他扶着肩膀,唠唠叨叨地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道:“我没事。”
他顿一顿:“碰见了六科的大人,说了一会话,我们回去。”然后仰头看了展见星一眼,向她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这就是纳谏的意思了,能明确跟她表这个态,足见小太子还是有心胸的。
但展见星一时无暇回答,她的目光,已经跟蹲在地上的内侍对上。
内侍眼中的惊愕之情不下于她——展见星入值已有大半年,他知道这个曾见证他最狼狈最不堪时候的旧识也来到了皇城,他尽力回避,他是太子侍从,一般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