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畔的柔然人依旧在歌唱,歌声持续了许久,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但人们眼中的那份炙热却丝毫没有衰减。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柔然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外族人存在。
努桑哈一脸震惊的望着北海中央那个巨大的云气漩涡,大概因为尚且年幼,他还不太明白那些集聚起来唱歌的人群究竟在干什么,但北海中央那千万年方得一见得自然奇观便足以震撼人心了。而另一边孙叔敖则是跳起了大神,点燃了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香叶,随手拔了些枯萎的荒草当作熏烟,手舞足蹈地嚷嚷着些胡话。
时间缓缓地流逝,匹侯手中的羌笛终于燃尽,化作漫天灰烬飘落湖面。随着最后一点火花的熄灭,海中的鲲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海水组成的漩涡开始消散,那条自空中落下的云气漩涡也慢慢恢复平静。鲲鹏饮下了足够的海水,吞吐了无尽的云气,开始发出阵阵沉鸣。
海畔的人们开始期待,在漫长的等待后,柔然人开始期盼圣地的降临,于是圣地便显现人间。海中鲲鹏的大半身躯已浮出了水面,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展现其间,它半张着鱼嘴向着岸边的人群,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水声,如山河崩塌,如星辰碎裂,那是无数海水在鱼腹中涌动。少顷,水声变得愈发浩大,无数海水伴着云气从那半开的鱼嘴中喷出,洒向人间。那些喷涌而出的海水在半空中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拱桥,一端高高耸立直入云霄,另一端缓缓延伸搭在了岸边,这是一座通天之桥,桥的两侧云气涌动,将这一切渲染得宛若仙境。
人群开始有些躁动,也许是场面太过震撼,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蹲坐在满是白沙的滩涂上开始哭泣,几个年轻的妇女急匆匆的赶了过去,抱起那小孩搂在怀里轻生安慰。远古时期的传说展现眼前,柔然人除了兴奋与激动外多少有些不安,毕竟这高耸入云的通天桥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现在谁也不清楚。
匹侯走上了岸来到通天桥之前,双手轻抚那由海水构成的桥面。桥面有些凉,但却并不寒冷,是那种恰倒好处的凉爽,甚至隐隐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不远处,孙叔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座雄伟的通天桥,只见那深入云层的一端连着一片巨大的山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他喃喃道:“鲲鹏吐水,昆庭倒悬。”
一声低吟,天地变色,一道肉眼可见的波动从北海中央扩散开来,那律动透过海浪震开了天空中的积云,露出了云端的那座倒悬的山峰。
虽然这些柔然遗民曾无数次猜测过圣地真实的模样,但却从未想到圣地竟然真如儿时乳母说的那些故事那般高悬云端,即便是在无数岁月之前,柔然的先民恐怕也是极尽其思才将这神圣之地选在了这么一处玄奇的所在。
山峰倒悬天际,其势巍峨陡峭,山体光滑不生草木,山脚深深埋入更高处天空的云翳之中,山腰处连着通天之桥的另一端,远远望去,山间有些群鸟飞舞。
“这便是传说中的昆庭山”孙叔敖兴奋的大叫起来,随手拉住了身旁的一名牧人,一边从行李中掏出了一本线装书一边指着上面的文字大声嚷嚷道:“你看,这书上记载过了的,古人诚不欺我。”
那牧人自然看不懂那书上的古汉字,挣脱了孙叔敖的手后对着他摇了摇头后便向前走去。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开始向那座通天桥上移动,随着一名又一名的柔然人踏上透明的桥面,那由海水构成的拱桥两侧的云气开始翻滚,有流光运转其间。
匹侯留了下来,并没有和他的族人在一起,随着越来越多的柔然人离去,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渐渐岸边只剩下了三个人,匹侯、孙叔敖和努桑哈站在桥下,看着桥面上那些渐行渐远的人群。
“你不去么?”努哈桑的脸上挂着串鼻涕,拉了拉匹侯的衣角,抬起被海风吹红了的轻稚的小脸,小心翼翼的看着匹侯。
匹侯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蹲下身,替努桑哈擦去脸上的鼻涕和泥垢,说道:“我得等少主回来。”站起身,迎面刮来阵阵寒风,风中传来的是突厥和铁勒的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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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鹿台逃得十分艰难,虽然离北海只有三十余里的距离,但那些随风而来的号角声却好似催命的丧钟在不停地撩拨她的心弦。
他不可能是突厥人,更不可能是太阳汗的子嗣,车鹿台看着怀中那张被雨水打湿了的脸,看着李决那沾染着血迹和污泥黑发默默的想着。寒风从背后呼啸而来,阵阵寒意透过车鹿台身上的单衣,而她的思绪却渐渐飘向了那段过往的时光。
那时,她还是个婴儿,身为先觉者的她知道如何说话,但稚幼的喉咙还不允许她完成如此复杂的行为,所以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她只能哭泣。
早些时候,族中最年长的长老将她藏在这片草丛中,对着她说了许多话,自然也流了许多泪。在交代完后事后,那名长老转身离去,空气中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也随之慢慢散去,而她则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因为惧怕那些在草原上日夜游荡的狼群,年幼的车鹿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只是将头贴着地面耐心地感受着,哪怕是最微小的振动,然而,并没有什么救星,甚至连一丝虫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