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饼哟,香喷喷的蒸饼、乳饼、汤饼、水引饼,十里传香,下马即食,只需一钱,不吃您后悔哟!”
嘹亮婉转的叫卖声在市集上传荡很远,片刻,声音的尽头应和了悠扬如风的吟唱,仿佛来自遥远山谷的回响。
“锦色盘丝兮绮霞开,星驰日月兮流光散,冠冕如山兮峰峦高,绣带似云兮乘龙翱……”
这原来是一家织衣坊,不知去哪里找人写了这么几句文绉绉的唱词,还带了汉赋的韵味,在这喧嚣集市上乍一唱出,惹了许多行人驻足聆听。
这里是新野的商业集市,新野虽小,但地处要冲,南北客商冠盖云集,圜阓之间店铺林立,无数面旗幌子迎风飘扬,像是晒在太阳下的成百双翅膀。
日过午后,影子拖长了,都在平直的街道上犹如爬山虎般交错游动,缓缓地把阳光的痕迹一点点遮住。
黄忠在街上默默行走,一路上很少话,对满街喧闹的叫卖声毫无兴趣。
他沉重地叹息着,心底的沮丧让他觉得自己很老了,几十年戎马倥偬,眼看着年华蹉跎,鬓发渐霜,功业仍像水上浮萍,只是幻梦一场。
孔子说四十不惑,今年他四十五岁了,可是迷惑却越沉越多,像编织了一张硕大的网,将他死死地缚住,左右探顾,却找不到解惑的出口。
也许终老一生都将碌碌无为,生于刀剑,死于荒冢,到头来,百事无成,青史断语也会笑话他。
最重要的是长子黄叙的病,想到卧病在床的黄叙,他烦躁地一叹,心头像梗了一根刺,拔不出,反而越陷越深。
楚枫凝眉:“大丈夫不思为国家出力,何故如此长叹?”
他的声音像古井里的水,仿佛从上古流淌而出。
黄忠怔怔地觅那声音,邻桌有一男两女相对而坐,只见那名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剑眉飞入鬓角,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
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大隐隐于市的磅礴气息。
黄忠看了楚枫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楚枫呵呵轻笑:“天下人聚散无依,如天上星云,时时变幻,有的向北,有的向南,各依各所!”
笑声如微风,在半空轻飘飘地盘桓,犹如世外天籁。lt;gt;
黄忠一怔,抱拳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楚枫还未说话,一旁的公主却先捂嘴一笑:“他是山野村虻!”
楚枫一声语塞,并没有开口反驳,似乎赞同公主的说法,他凝视着黄忠,朗声道:“我观兄台相貌堂堂,身躯凛凛,乃当世的英雄豪杰,却为何眉宇间充斥着许多哀愁?”
黄忠深吸了一口气,难过地说:“某自幼学得一身武艺,本欲投身军旅,一则为国家效力;二则为博取功名,光耀门楣,怎奈长子身患重疾,卧床不起,荆州名医尽皆束手无策……”
黄忠说出来便觉得奇怪,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掏出了心里话,这些话他只对魏延说过,可心事的堡垒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迅速地坍塌。
“不会这么巧吧?”楚枫眼睛一眯,喟叹道:“不凡之人必经不凡之事,上天酷烈之处正在于斯,然不历艰难,何能成就伟业,不砺心智,何能彪炳青史。”
“若不能享受父子天伦,要这彪炳青史有何用?”黄忠咧嘴一笑,但笑得及其苦涩。
楚枫摇头反驳:“当今天下,死亡在每个角落发生,而洛阳皇宫仍是一派醉生梦死的腐朽气,卖官鬻爵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赋税额数还在往上升,本被战乱压得喘不过气的黎庶为了满足皇帝敛财的愿望,不得不卖田鬻子,逼得许多失了产业的小民加入了叛乱的行列。乱世,这是铸就野心家的岁月,也是埋葬牺牲者的世纪,清醒者避世,执著者坚守,人人都得选择,因为你没的选择!”
黄忠拧住眉头:“为何没得选择?”
“当今乱世扰攘,富贵落贫窭,贵胄作流寇,英雄出草莽,白骨膏于野,饿殍死于郊,城郭成荒丘,乡社变坟冢,纵是草芥,也躲不过这倾巢之祸,上天将你生在此时,你逃得了么?”楚枫掷地有声地质问,目光炯炯。
这些话他曾对盖誉说话,如今用在此处再好不过了。
黄忠豁然起身,目光紧紧的盯着楚枫:“你到底是何人?”
从他所说的话来看,此人绝不是所谓山野村虻,倒像是历经万事的旷世奇才。
楚枫微微一笑,并没有隐瞒:“楚枫,字孝杰!”
“楚枫,楚孝杰,”黄忠微微一怔:“莫不是楚骠骑?”
“正是某家”
黄忠惊讶得无可加复:“真是武平侯,想不到今日能遇见闻名天下的楚骠骑,虽未觅得良医,但也不虚此行也,某听闻将军挂金封印,隐匿于野,却是为何?”
公主一听,立即笑趴在桌子上:“他现在可不是楚骠骑,为了抱得美人归,他早就舍弃了一身功名利禄,成为一介白身!”
蔡琰微微低头,抿嘴不语,她欠楚枫的,一辈子也还不完。lt;gt;
楚枫不言,他只是望着黄忠发呆,良久,笑着说:“新野虽小,也曾藏龙卧虎,堂堂不世良才原也居卧新野小城。”
黄忠忽地想起来了:“将军是说邓禹?”
楚枫静静地微笑:“邓元侯于万人中识拔光武,别家园,弃故里,杖策北渡,远追光武。方此时,绿林赤眉横行天下,光武式微,流宕道路,有蓟城之乱、滹沱之迫,不得已冯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