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过,院子里桂花树上的积雪娑娑而下,呆望雪景的卢植油然生出几丝悲凉,人之生命,何其短暂,自己虽位列三公,但却也已年事老迈,再怎么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也颇感力不从心,就犹如这夜后残雪,时日无多!
而自己大限之后的事,不知道还能有几分在自己的意想之中。
卢植回头看看茶几上已经不再冒气的茶杯,不禁皱了皱眉头,等了这么久,天子还没来。是不是张让这个宦官又在搞鬼?
纷沓至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卢植的思绪,他整整衣冠,恢复了平常犀利严峻的气质。
“天子驾到!”是张让公鸭般的声音。
“卢尚书真是性急,什么急事,偏要今日商议?”刘宏面有微怒。
卢植施礼毕,连称“恕罪”,但仍旧固执地将拟好的折子呈了上去:“明日就将设宴庆典,届时将宣读诸般诏令,以振朝纲,故臣……”
“罢了,罢了,我都说一切由你负责,”刘宏往龙榻里一坐,“你说吧,奖谁,罚谁?”
卢植不敢怠慢,将数十份诏书的内容一一扼要说明,刘宏随手翻翻:“呵呵,鲍鸿的封赏是不是太丰厚了些?”
鲍鸿一直唯何进马首是瞻,别看何进前段时间装傻充愣,他一旦大权在握,马上变得雷厉风行,刘宏真的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执意罢免何进,恐怕朝中将官会散去大半。
“陛下,西征将士都已封赏,唯有鲍鸿和泰山军没有,如果不给予一定的赏赐,恐怕会让将士们寒心……”
“怎么?他已经当了西园校尉,难道还不满足么?这个又怎么啦?幽州刺史?”
“幽州刺史郭勋去年战死于黄巾之乱,目前尚未有人接任!”
张让插话道:“陛下,幽州乃边关重镇,卢尚书久经战阵,不如让他兼任幽州刺史如何!”
卢植瞥了他一眼,道:“臣老迈,且在洛阳陷于琐事,无力顾及北方军务,误事事小,万一动撼社稷,岂不罪莫大焉?陶谦为人忠勇,当是适宜……”
“尚书真是大度,人人眼馋的刺史,说给就给!”
“陛下明鉴,陶谦性格刚直,素有大志…”卢植不慌不忙地说,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刘宏扬手打断:“他担任过议郎,我记得他,就按你说的办!”
卢植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要尽可能的把忠臣外放,用来应对往后的危机,他眼角瞟了瞟张让,张让似乎没有兴趣搭理他,自顾伺候刘宏退去,把卢植晾在了一边。lt;gt;
“陛下,还有一事,”见刘宏放缓脚步,卢植急道:“楚枫虽为骠骑将军,但还没有正规的职位,兖州刺史…”
刘宏身形一滞,停了下来,卢植说得对,楚枫虽是骠骑将军,但没有实质的权利。
但何进不同,他不但是大将军,而且还是司隶校尉,掌控着京畿一带的兵权。
如果把楚枫外放,授之兖州兵权,待自己大限之时再召他进京勤王,扶持协儿登基,想到这里,刘宏微微一笑:“就按你说得,让他做兖州刺史!”
※※※
洗练的月光是天神遗落的珠纱裙,甫一坠下凡尘,便断了线,一粒粒散乱人间,星星点点缀饰着尘世间的山山水水。
公主已不知自己倚窗赏月有多久了,流水般的浮云从天际尽头向她游动,忽而遮住了月亮的脸,忽而调皮地拉起月亮的裙边,忽而钻入月亮的背后许久不肯露面。
晚间微凉的风穿林打叶,摇晃得窗前的大树沙沙作响,树影婆娑间似有人窃窃私语,恍惚是谁在低诉情话。
她觉得自己在看月亮,可又觉得其实只是在想一些女儿心事,也许是那一件穿不上的衣服,也许是没吃着的一只红果子,也许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女孩儿伤感。
也许,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是那样的一个人呵,有细长的剑眉,悬直如山的鼻梁,眸子是碧蓝的一湖水,总是映出秋晚的沉静。
你瞧他一眼,便终身不能忘怀,他是注定要住进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生生死死,分分离离,欢乐也罢,痛苦也罢,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住进来,便再也不会搬走,随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人生起伏。
她于是踩上他的足印,他挽住她的裙裳,他们一起对时间说出同样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笑了一声,捂着发烫的脸,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白天听那些人的言中之意,他心中似乎还藏着一个人。
唉!不想那么多了,回到卧房,公主见楚枫坐在床上发呆,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愁,她心中一痛,那个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公主走到楚枫身旁,手肘子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只觉一件物什一歪,落在了脚边。lt;gt;
“啊呀,”公主慌忙捡起来,原来是两个布偶娃娃,一男一女,绣得惟妙惟肖,她隐隐觉得这布偶藏着什么特别的故事,也许有凄怆的别离,乃至被深埋在土里却永远不会忘记记忆。
公主喃喃:“我……”
楚枫默默地取过来,他停了停,竟就这样流畅地说出了口,“是一位朋友相赠。”
公主小心翼翼地问:“朋友呢?”
楚枫咬着往事不松口,可封锁往事的堡垒却被掘开了口子,冷漠的墙正在粉碎,他怆然道:“不知道,”
他睨见公主惊讶的表情,“好像要嫁人了……”
公主紧咬嘴唇,再看那布偶,只觉深刻的悲痛扑面而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