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自己,赵佑是为护送他们回南都,才冒险入境,如今却身陷囹圄,他与姜楠又岂能坐视不理?可是他又为何这般心烦意乱——金陵地牢的湿冷森然,那郁积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杂糅着死亡的压抑,赵承煦惨白的面容与赵佑的五官一点点重合在一起……
“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砚台一跳、笔架倾倒,一片零乱。
与此同时,西郊牢房。初升的月光斜斜地照进监牢的高窗,投在地面的枯稻草上,形成一小块光斑。赵佑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醒转过来的,右臂的关节处传来阵阵钝痛。
她虽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却也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眼下见到这阴阴惨惨的牢房并自己披散满面、凌乱不堪的长发,不由得嫌恶地攒起眉,心底生起一阵恐慌——
现在是甚么时辰了?她昏过去多久了?那些是甚么人?为何要将她抓来此处?她的身份泄露了?可会因此牵连赵家?
不行……
脚皆被镣铐锁着,她单支着,挣扎坐起来,发现自己四肢发软、脉象紊乱,怎么也提不起气。
被官兵困住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本可以借着那一团迷粉挥散开来的白雾和未褪的夜色,轻而易举地摆脱那伙人的视线。迷雾的作用竟这般快吗?一时间,她只觉得气息杂乱,堪堪腾空便难以为继。
先不去管这些了。她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长宽一丈、四面为墙,独余个一臂宽的铁门和一尺见宽的高窗。这不是一处普通的牢房,虽然同样的阴森潮湿,却没有腐烂的腥臭之味,甚至眼下她正坐在的,是一个能称之为床的土炕,上面铺着一床简单的灰布被褥,闻着倒不算太脏。
看来,她这个阶下囚,当得也不太糟——可这恰恰印证,将她拘禁在此的人别有所图,还颇有些能耐。
第一个印入她脑海的面孔是郑王妃。那是一个温婉大方、笑面盈盈的女人,可她话有话,似要将她的身份问个水落石出。若郑王妃的疑心使然,那是最好的一种情况。怕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牢房寒气重,她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起来。右臂本就伤重未愈,经这番折腾更是伤上加伤。她强忍着骨络间的痛感,单理了理脚腕上的锁链,盘腿坐好、屏气凝神,勉强调息着内力。
周遭静得可怕,她努力地归顺气息,想要强行将真气导入丹田,一道冰冷的话语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
“赵姑娘,恕林某直言,你我的相识,就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易,买卖人重信不重义,既已银货两讫,往后便只作陌路罢。”
一时间她只觉得胸腔内血气翻涌,逸上喉头。咬紧牙关,生生咽回一口血水,唇齿间都是那腥苦之气。
一直以来,她对内功都是一知半解,仗着幼时打下的底子,运起轻功来游刃有余,又何曾有过真气紊乱、要穴不通的时候。现下,她急于恢复功力、逃出牢圄,是而强行冲脉,更犯了武学的大忌。
“哗啦……”厚重的铁门上发出铁链撞击的响声。
她心绪一乱,不防嘴角溢出一道血丝。她顾不得去拭,忙将双脚放到地上,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打量着以自己现下的身子,有没有把握趁着狱卒送饭的关口逃出去。
不多时,铁门洞开,一道明晃晃的烛光射了进来。她抬头去看,那是一个男人,上端着烛台,烛辉晃过,照亮了那人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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