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姿势娉娉婷婷,大红戏衣趁着雪白的水袖,眼角斜飞,长眉入鬓,绢扎的大红四季花和鬓边两片抿的整整齐齐的黑发恰到好处遮住了男子下颌的棱角,他成了个瓜子脸,水杏眼的古装丽人,榴裙下露出一对绣金线鸾鸟的鞋面儿,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握上一握。
川田看得忘了说话,喉结上下滑动,做了个隐秘的吞咽动作,直到有人看不过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对沈培楠笑道:“沈师长是一位懂得美的雅士,如果我们相处愉快,我很愿意邀请您和您家这位、这位先生……”他清了清嗓子,“一起观蓆-u,n颐枪家的艺术。?/p>
适时许多日本人来北平开烟馆,打着帮助戒烟的旗号,背地里大肆将印度来的烟土贩卖给中国人,同时进驻北平的还有一批日本歌舞伎和人们边吃生鱼生鲜边欣赏表演,莫青荷从师父那儿听说东洋的玩意儿全是跟中国学来的,因此只有鄙夷,打不起半分兴趣。
然而沈培楠在这里,他毕竟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听沈培楠对那矮个子日本军官说了句不甚荣幸,便把众人交给迎出来的老刘,自己揽了莫青荷的肩膀,仿佛几个钟头不见心生思念似的,带着他越走越慢。
沈培楠身材高大,莫青荷的扮相纤细如女子,因此两人交谈颇有爱侣的风范,沈培楠微低了头,嘴角牵起柔和的弧度,一边拿戏词考他,一边与他探讨京戏与昆曲的异同之处,两人说说笑笑,慢慢与队伍拉开了距离,沈培楠才突然收敛了笑容。
先发难的却是莫青荷,一张脸本来就贴片子绷着,此刻更加严肃,质问他:“你怎么会跟日本人搅在一起?”
沈培楠不正面回答他,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公务,低声道:“中午我要摆宴,你把妆卸了,在屋里不要出来,有人请就说身体不舒服,病了不能见客,记住了?”
莫青荷不忿,然而再问什么,沈培楠也不肯说了,莫青荷气咻咻的把鬓边的四季花扯下来握在手里,盯着一队人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
然而莫青荷没有想到,他还是被勒令出来陪客了,来房间请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培楠本人。
周公馆中午大摆筵席,所有下人过节似的出出入入,厨子忙不过来,从京华饭店订了大菜,做一道便派汽车来送一趟,提盒传进门时菜还冒着热气。更有一道看家菜佛跳墙,用海参,蹄筋,鱼翅,火腿,鱼翅,鱼唇入料,慢火煨炖,提前一个礼拜预定才能享用成品。座间推杯换盏,饭局很是热闹盛大。
莫青荷换了苏格兰绿格子衬衫,穿一条灰色背带短裤,两手抄在口袋里,打扮的像个学生,不情不愿的坐在沈培楠身边,与那川田君坐对桌。
这顿饭他吃的食不知味,他不敢抬头,怕万一目光交错,他眼里的仇恨会化作火舌,朝那条日本蝮蛇猛扑过去。他摸不透这顿饭的意义,频频用眼神询问沈培楠,沈培楠却不予理会,一面带领大家喝酒交谈,私底下伸出暖热而多汗的手,重重的攥了攥莫青荷的手腕。
青荷不多言了,他意识到今天的情状与沈培楠连日的忙碌有关,便只默默吃饭,同时竖起耳朵倾听,一心寻找他们是否透漏了组织需要的情报。
从谈话中得知,这位名叫川田久的军官是名日军中佐,刚刚从东北战场撤出,以狠辣善战出名。他的职位并不高,却能很悠闲自然的与沈培楠探讨时局要闻,又夸赞日本国诗歌与艺术。
酒酣耳热,大家开始粗声大气起来,一会儿骂北平这帮闹事的刁民,一会儿又骂南京方面蒋光头克扣军饷,逼得部队抢劫百姓贴补生活,言谈举止间对日本建立东亚共荣圈,与中国“互利互助”,避免战争的行为很是赞成。
莫青荷渐渐摸出了门道,沈培楠请来的全是主和派的军界和政界人士,而那位川田中佐频频提起一位名叫藤原的日本中将,称其对沈培楠很是赏识,言语之间全是拉拢之意!
他们旁敲侧击,左右试探,竟在逼迫沈培楠支持所谓的东亚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