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紫府各峰之间有无数重叠的小世界, 从妙春峰上看过去, 只有辽阔孤寂的无尽海, 而现在邢阳透过云海宿舍的木窗, 竟然能远远的看到太清峰。

戚观澜低声道:“这几年灵脉崩塌越来越严重,太清峰的根基塌陷了大半部分, 后灼君求到了蓬莱阁的莲藕,种在山脚后勉强控制住了山脉流动。”

各峰的弟子修者都在往那边赶。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上大股大股的灰色烟雾, 参天大树中隐约有火光,邢阳心惊胆战,这几年他修为精进不少,定睛看去,山脉果然是在缓缓移动。

他看不清戚观澜脸上是什么表情, 少年依然冷然镇定, 匆匆叮嘱了几句就要御剑离去。邢阳心口一动,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站在窗台上, 矮身看他。实际上这几年下来, 戚观澜已经完全脱离了过去那个白软小团子的形象,眉眼浓墨重彩,堪称艳丽,这时候他背对火光,伸手缓慢的推开了邢阳, 沉声道:“你在这里不要动, 如果火烧到妙春峰来, 你就去找……白穂师叔。”

他伸手抱住邢阳, 留下一个沉重的拥抱便抽身离去。

邢阳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觉得不放心,抬手成诀想要御剑而起,门却被哐当一声踹开了——仰白玉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颤声道:“师弟,赶紧跟我走!”

他慌张急了的样子,剑在手中都抓不稳。邢阳一咬牙,眼角看到的少年背影已经消失,干脆直接跟着仰白玉走了。两人疾行在妙春峰山踪中的小道上。仰白玉一言不发,黑暗中邢阳一抬眼,肩膀不由得一塌——

不久前还茂密繁盛的花草,如今竟然枯黄衰败了一大片。

他们二人很快到了白穂的房间。粉色的半透明沙曼在透着几分灼热的空气中扬起来了一片,外室中妙春峰的几位弟子都跪在地上,其中甚至有还没有离去的陀幼琳。但是没有兰长瑾和兰子夙。

仰白玉肃穆,推了他一把:“进去吧,师尊有事吩咐,如今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听了。”

邢阳顿了一下,撩开纱幔走了进去。

太清峰的火终究是烧了过来。白穂房间的窗户开着,遥遥望出去也是一片枯黄的草木,如今又星星点点的火光散落在其中,借着枯燥的助燃估计很快就要烧开。邢阳心思微动,在白穂床前跪了下来。

她房间窗户的朝向是阴面,窗户外边的植株也喜阴,透着一股子横穿后背的寒气。白穂安静地躺在床上,长长的发丝瀑布一样落在地面,又一层白色纱幔横在她与邢阳之间,落下的阴影完全遮盖住了她的面容。

邢阳恭敬道:“师尊。”

白穂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温柔:“阿阳来啦?……咳!”她发出一声力竭的咳声,难受的仿佛要把肺呕出来。外室中响起一片骚动,仰白玉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灼热的气息让人异常的不舒服。

“……太清峰恐怕是熬不下去了。”白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有个弟弟在天道宗,对么?”

戚观水?

“……是的。”

白穂仰面躺在床上,半响像个孩子一样晃晃脑袋,温柔道:“后灼君说他家的小弟子阿澜身骨极佳,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了好久呢。为老不尊的家伙,总是气我。你去把阿澜的兄弟接回来好不好?让他拜入我妙春峰,我好牵着他去后灼君面前走一圈。刚巧从枫要回佛陀宫,你干脆一起,今晚就启程,等你们回来这边的灵脉估计也就稳了。”

邢阳想到戚观澜,犹豫道:“不能明日启程么?”

“明天……明天就走不了了。”白穂轻声道:“太清峰灵脉崩塌,各峰弟子受规矩所束,理应前去支援,你们要是现在不走,明天就要被抓壮丁啦。我跟从枫说好了,今晚就出发。”

邢阳应了下来。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什么时候走不是走?

白穂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阿阳……我不喜欢终南紫府。十三峰之间近些年疏远得厉害,几峰弟子之间明争暗斗,灵脉本就不稳,哪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

白穂声音低沉下去又扬起来,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外边忽然响起了嘎吱的开门声,随后仰白玉扬声道:“师尊!大师兄赶回来了!”

内室中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白穂轻声道:“你出去吧,让子夙进来。”

邢阳后退两步,却在即将退出的时候骤然转身,大步冲向床边,一把掀开了纱幔!

白穂眼睛璀璨明亮,在黑暗中像是一轮散着暖光的小太阳,正震惊的看着邢阳——而她脸颊的边缘,却粗糙如同枯木,半具身体都裸/露在外,手脚已经化成了干柴,深深的嵌入木床中。

怪不得要挡上一层纱幔。

怪不得她要躺在床上。

邢阳跪了下来。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太多东西,闭关无意识,穿书进来的十几年在他印象中其实只有几个月,邢星曾经提到过的白穂的死法像是一口巨大的铜钟,被她干枯的手脚悍然敲响,层层回荡在床上。

“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灵泉枯竭、原身萎靡”竟然是这个意思……

三千多岁的人了,天真烂漫的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喜欢种花养草,经她手播下去的种子连水都不用浇……这一路走来,满院子枯竭的草木也都有了解释。

她的本体是株草。

白穂呐呐道:“阿阳……”

邢阳从喉咙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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