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逐渐恢复暗淡的唇瓣,思绪不觉又飘离开去。嘴唇上感受到的温度还没有淡去,他只记得昨天夜里的小洛,虽然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却也是从那一双没有血色,开合平缓的嘴唇中,吐露出一大串他不曾想象过的事情,无论他来不来得及做接受的准备。

“你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去图书馆吗?那个时候我近乎入迷地查阅了很多关于达鲁非的资料。我的祖国对信息的管控非常严格,作为平民不可能从国内了解到很多真实的事件。但是贺泽就不同了,皇家军校的图书馆连接着庞大的信息库,只要用学生的身份登陆,关于达鲁非的资料可以说应有尽有。”

“俊流,”说到这里,齐洛一顿,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步行在峭壁边缘,到这里却像突然踏空一脚,跌进心底深处真正的深渊,“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种玩具,是模拟的战场模型,里面有地形沙盘,各种颜色的旗子,模型坦克和大炮,还有很多塑料的军队小人?”

俊流一步步走下楼梯,经过站在主客厅大门微笑着送行的管家,带着依旧缠绕不清的心事跨了出去。门外,夏曦园之上竟已是万里晴空,云中透下灿烂得有些虚幻的花火,落在脸上让人感受到入春以来的第一袭热度。他用手背微微遮住明媚的光线,从容不迫地走向早已经在门前列队恭候的礼仪车队,俯身钻进了中间一辆擦得发亮的黑色军车中。

“你注意到了吗?那些军队小人里,将军是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衣着和长相,但是所有的士兵,全部一模一样,身高、体形、衣服、面孔、表情……”

深蓝色的礼服被阳光晒得发热,向皮肤传递着暖意,但此时他的耳边还在继续回响齐洛那快要结冰的声音。

“我,就是那种‘士兵’。”

从客用起居室靠窗的位置望出去,楼下的车队已经整齐平稳地驶离了主屋,晃过一朵朵沿路撑起的浓密树阴,顺着园内笔直的中轴大路渐渐远离。

靠墙站着的骁易把视线收了回来,望向宽敞的房间另一头,背对着他坐在一把檀木椅上的齐洛。侍女正在帮他整理刚熨烫好的空军制服,他正对面的墙上镶有一大面挂着黑天鹅绒罩帘的穿衣镜,金丝线汇成的流苏垂落在隐约映着倒影的地板上。

除了女子匆匆挪动脚步的吱呀声,齐洛从头到尾静静坐着,眼珠都不转一下,目光焦点似乎一直凝固在不知名的地方。

“……太多了,真是有点挤呢,”使用率极低的房间里本来就积聚着冷清气氛,身旁的侍女细心替他佩带着一枚枚形态各异的奖章,也不忘轻轻笑了声,来调和一大早就略嫌沉闷的先生们。

“不用每一个都戴吧?”

齐洛这才微微偏过脑袋,看了看在面前的桌子边一字排开的小挂件,轻微的自语依旧带着一点心神不定的味道。这都是从他入伍直到奔赴前线后,各种褒奖和大大小小战斗的纪念品,现在都被精心擦洗干净,打上了会让各种贵金属焕发耀眼光泽的清蜡。

当女子洁白的手指从桌上捧起下一枚奖章时,黄铜的独特色调和彩虹的挂带便突然引起了旁观者的兴趣。

“那个莫非是白羽十字章?”骁易眼前一亮,忍不住上前几步以便观察得更清楚,那枚和眼镜镜片一般大的挂件,因为氧化而变得有点不起眼,躺在她丰满温润的掌心更显旧暗,很容易让人忽略它所蕴含的价值,“空军内部的一级荣誉奖章,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是在沃河收复战役后拿到的吗?”

“是的,”齐洛顿了顿,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话题上,“那次真是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不用谦虚,据我所知不少机师也是在丢掉性命后才得到这种荣誉的,你算很厉害的了,受伤之后还能保持清醒到平稳降落。只是说被当做英雄送到医院去之后,被一大群女护士争来争去地做护理会有些烦恼。”

齐洛略微一愣,看向他正在打趣的眼睛,两人便一同笑了出来。

这枚分量特殊的勋章被挂在末尾,骁易的目光随后扬起来,移到了齐洛心不在焉的侧脸上。一次战斗击落五架敌机,并不是史无前例的记录,而关键是这个来自达鲁非的年轻人,在被敌机射中后血流不止的情况下,果断地用随身配置的止痛针剂注射进皮下,借药力发挥的强烈镇痛作用,得以集中精神继续战斗,直到他回到基地,满身是血地从驾驶舱爬出来之前,队友都不知道他已经受伤了。

在战斗中麻醉自己痛觉是危险的做法,实际上是给死神制造了一条可以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通道,不知道何时闭眼的一瞬间就会无预料地长眠,这种寂静温和的恐惧常常比剧痛更加难以克服。如果是把战斗和摧毁当成嗜好的激进武夫,他觉得可以理解,但是在他眼前的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却让人难以捉摸。

难怪国王陛下会如此在意,骁易想着。他因此奉命调查了齐洛所有能够找到的信息,除了实在难以取得的达鲁非的那一部分。虽然没有明显的可疑之处,但骁易作为密探的直觉很敏锐,他确定齐洛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

“我有多少时间?”这时,齐洛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穿戴体面的自己,平静地问到。

“既然你答应了殿下会去观看成人礼,我会等到仪式结束的。”骁易回答。

“谢谢你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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