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长时间的颠簸使得俊流的眼帘止不住地往下坠,大量失血所带来的压倒性的睡意让他不堪重负,他摇下窗户,想要让鱼灌而入的强烈气流让头脑保持清醒。

“想睡就睡啊,我不会袭击你的。”

彦凉的头靠着另外一边车窗玻璃,没有起伏地说着,眼睛也不偏一下。

“俊流,你还是趁这个时候休息一下吧。”爱米也忍不住转过来,余光瞟着后座上一动不动的危险存在,尽量带着轻松的表情,“放心吧,我们会看着他。”

掌心的热度已经让人出汗,俊流始终牢牢握住齐洛的手,气若游丝的青年无力地依偎着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仔细地擦干净,裸露的灰死皮肤也渐渐有了血色,他似乎也稍微安心些,索性将身体往下缩了一截,头反靠着对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车厢里顿时静得有些尴尬,只听见飞速旋转的轮胎摩擦沙砾的声音,爱米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彦凉,对方仍然将眼神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平静得和之前那个疯狂的男子判若两人。

这些人全是怪物,他输出比俊流还要多的血量给伤员,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症状,呼吸平稳,脸色正常。况且,这个男人还受了重伤,从体征来看肋骨至少断了两三根的样子。

爱米心情复杂地长吐一口气,为自己已经过时的医学常识表示遗憾,既然铁定已死的人都可能再活过来,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行驶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这辆黑色的军车停在了公路结束的尽头,前面是尚未来得及开发的,一片黑色的泥沙地。

走下车之后,爱米深深吐出几口气,望着已经跃然挂在空中的朝阳,稀薄的阳光虽丝毫无法缓解深冬的寒意,但却让几小时前的惊心动魄像噩梦烟消云散。终于走到了这一刻,自从与这个异国少年相遇相知,她便害怕那四面埋伏着的别离契机,但如果必须要面对,她希望是用自己的手来解开两人之间的羁绊,也解开内心那所有让人苦恼的妄想与不平,让一切都停止在最美好,至少是最低限度的彼此伤害上。

爱米于是稳了稳情绪,提起精神对刚刚走出车子的俊流说,“我已经让伊瑟联系好了一架渡鸦直升机,是用我父亲的名义征用的,他们会在前方松林中的一片大草坪等你们,从这里走一直向着太阳的方向,只要穿过一片湿地就能看到。以我的身份也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心底涌动着的悲伤袭来,便连忙绽开一个笑容,勉强维持起最得体的姿态。

“放心,我把你们的特征告诉他们了,他们都是只服从命令的士兵,绝不会问你任何问题的,直升机会秘密把你们送到临近的中立国阿尔法沙,根据国际公约,中立国有义务将别国军人安全遣返回原籍……”

“爱米……那你呢……?”

这样倾囊相助的背后会承担怎样的风险,俊流比谁都要清楚,他久久望着爱米尚还稚嫩的双肩和沾过血迹的淡红色指尖。正值花季的女孩,原本应被世界上最美丽柔软的事物包围,却已经习惯在血与火间自处,扛起了一个少女不该承担的责任,俊流的欲言又止中混杂对那份坚强的敬畏,便连一句担忧的话语都无法出口。

“伊瑟,麻烦你把伤员抱出来一下。”爱米连忙转过身去,不与对方四目相接。

好险,眼泪还是在转身的瞬间滑落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抹去,咬紧嘴唇。不能看他的脸,不能再看了……好几次,心中难受就像要断气,俊流的表情就像导火索,把所有少女的矜持和骄傲都粉碎。

少年接过齐洛断线木偶般的身躯,才发现他虚弱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对方的重量,小洛就像条奄奄一息的大鱼一样拖不住地往下滑,直到彦凉一把将他的肩膀架住。

“没用的东西,”他冷淡地看了俊流一眼,用力将齐洛拉过去,转身往下一蹲,便利落地将他背在了背上。站起来的时候,胸口的猛然袭上一阵剧痛,直痛得他指尖发麻,冷汗涟涟,彦凉硬生生咽下已经冲到喉咙的血腥味,手扶住车门只定了几秒钟,便若无其事地迈开了步子。

“这把枪你拿着,”爱米故意等他走得稍微远了些后,悄悄将保管好的武器塞到俊流手里,“万一有什么不测你也至少能防身。”

她随即让司机留在原地,自己跟着送出了一段路。真想一直不开口,就这么尾随他的背影,从此一起踏上动荡陌生的旅途。但直到她清楚意识到不能再走下去之后,她强迫自己驻足了,由得少年颠簸着的步子与自己拉开距离。

“上官俊流!”

她突然开口呼喊,“你说过,可以实现我的任何愿望,你没有忘记……你不会耍赖吧?”

俊流回过头后愣了一下,随即答到,“当然没有。”

“我的愿望就是,请你吻我!”爱米大声说着,顾不上露骨的要求所带来的羞愧,硬着头皮描述她此刻唯一的期待,“不是……不是道别的吻,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吻,请你像吻你的爱人那样吻我!”

当异性的手臂亲密地圈住她的肩膀和腰肢,爱米全身一阵僵硬,她紧闭着眼睛,狂跳的心脏就要顶破胸口,冲到空气中飞舞。俊流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绅士地将气息覆盖住她的嘴唇,当两人温热湿润的舌尖接触在一起,爱米忽然觉得全身的紧张感都消失了,他被对方那满怀友好、尊敬、怜惜的情谊一层层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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