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试着摸索起自己的身体,他需要找一根烟来缓解一下钻心的痛楚。

手指移动到胸口的时候碰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藏在外套的内口袋里,他疑惑地摸了几下,这才想起自己还随身带着一瓶特级雪浓,是昨天从学校的福利社门口路过时,刚刚在卸货的店主硬灌给他的,那是自上次校庆宴会上剩下来的上等白酒,正准备配给给高级军官。

这个爱占便宜的老滑头,隆非禁不住想笑。他到底干了多少年的蛀虫勾当?

从隆非在校时起,他就违反禁令,偷偷卖酒给有钱买奢侈品的贵族学生。隆非没有钱,却常常拿着自备的那种能轻易藏在身上的扁平酒壶跟上去,死皮赖脸地要店主从散装酒中分一些给他,有时候因为去得太频繁,老店主不得不往那重要军需品中参自来水才勉强过了验收,害得宴会上不断有人抱怨政府克扣军费,抠门得连酒也越来越次。

隆非咳出几口血,吃力地摸出那瓶已经被体温捂热的酒,靠到嘴边用牙齿拧开了盖子,甘醇的液体碰到舌头的一瞬间便仿佛被点燃,顺着喉咙烧下去,热辣得胃都在出汗,他陶醉地回味着这最对他胃口的烈酒滋味,连疼痛都被赶走大半。

路遇已落入敌手的齐洛那晚,他原本带着这瓶雪浓出门,是专程挑了学校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去找已经回到宿舍的俊流,打算最后一次和他面对面地喝杯酒,说说心里话……不,他兀自笑了,好吧,我承认不是说心里话这么简单,只不过想用这瓶酒将那个不胜酒力的少年灌醉,再上他一次罢了。

本来应该躺在他细瘦的臂弯里,那么美妙香艳的夜晚,现在却他妈地混身又是血又是泥地睡在这鬼地方。

他又一次自嘲地弯起嘴角,发觉身体在往后退,远离天空和树影,在沉沉地朝泥土里下陷,四肢又重新僵硬起来。

听说人一回光返照,就会开始回忆这些琐碎的事情。

我答应过殊亚,会好好对待她的家人,也答应过义征和义续,会好好照顾上官家的孩子,即使谁都没有答应……

至死也要保护你,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趁体力还没流失怠尽,隆非用力扯开了自己的外套,那件被雨水淋湿的夹克因为其特殊的防水夹层,才得以阻止体温的流失,除了被鲜血浸透的地方,里面所穿的羊毛内衣大抵还是干燥的。

他知道整个山地区域都时刻被盟军的侦察机监视着,没准自己头顶上就盘旋着一个,但就算他们再怎么敬业地巡逻,也不可能在漫漫树海中发现一个人的细微身影,除非隐藏其中的人发出信号。

还未完的,他终于想到了最后一着棋,最后一着置之死地的险棋,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即使动也不能动,即使形同废人,也足够让那个目中无人的莱奥,因为没有立即杀掉他而悔到肠子发青。

隆非缓缓地倾斜瓶身,让那瓶仅仅被品尝了一口的美酒均匀地洒落在自己的脸庞和胸口,高纯度的酒精浸湿了一大片衣衫,而那件御寒性极好的羊毛内衣,是野战部队的专用装备,为了能让特种兵们在任何恶劣条件下都能生火取暖,它是特意用高燃纤维和羊毛混织成的。

最重要的是,人类丰厚的皮下脂肪,足够让被这些优质燃料引起的火焰持续半小时以上。

把自己的身体做了信号的媒介,还真是适合师出无名的草根英雄的归宿。隆非挂着释然的笑容,凝视着高举着的打火机微弱跳动着的焰心——明亮得如同他深爱过的人眼眸里微曦的晚星,内心从未有这一刻,如潮水拍岸般平静深远。

俊流,你可以毫不嫌恶地一次次委身于我被损毁的躯体,那么当我残破到化为焦黑呛人的尘埃落下,你可还愿意用那双仅供贵族亲吻的洁净双手将我接住?

办公室的刺耳电话铃声响起时,在警卫队值勤的上尉正锁着门,和手下的一个卫兵百无聊赖地玩扑克打发时间,这就像每一个早起之后的漫长上午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长官,您能来监控中心一趟吗?”话筒中缺乏起伏的人声夹杂着信号不好的轻微杂音,越发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什么事?”他耐着性子问道,还惦记着那张关键的大鬼是不是落到了部下的手里,要知道,他的赌注是给对方一整天勤务全免的优待权。

“在后山执勤的巡逻机观察到不明烟柱,恐怕有火情。”

“是野战兵在生火煮饭吧?”他不以为然地回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后山那么大块土地,哪里是个小小的学校能够负责得了的?或者是他们练习放信号弹忘记回收,或者又是哪个新手怎么都点不燃灶火,谁知道呢?

“野战兵营区在d—13区,火情区在d—16区,隔了两个区,况且,那里没有被划作他们的训练地点,长官。”对方似乎没有听出他可笑的语气,照常尽忠职守地报告着。

“给负责这次野外生存训练的苍术少校打个电话,他们离那里最近,让他派人去查看一下,再回报详情。”


状态提示: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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