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庄主,在这么打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

苏邑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却亮得骇人,他微微一笑,浑身上下便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柳子鸣面色几变,最后一抬手,示意自己的人都不许动。眼见他如此,清风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忽然见人群中的柳无心猛地一剑掷向苏邑,这一剑带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快如闪电,直冲苏邑面部而来。

“公子小心!”

婧儿心中一颤,未及多想便喊了出来,然而喊完之后她才想到凭苏邑的本事,这一剑还耐不得苏邑何,于是稍稍放下心。

是的,这一剑虽然又快又准,然而在苏邑面前还是差远了。在场的、凡是看过苏邑刚刚打斗的模样的人,无人不这么想。包括柳子鸣,他遗憾地摇摇头,就等着苏邑轻描淡写地躲过儿子掼出的这一剑,然后好好谈一谈。

除了杨榆。

几乎是在剑破空飞来的同一时间,他看到苏邑身子不可察觉地晃了一晃,尽管这只是个微小到无人察觉的动作,尽管苏邑面色仍然从容——但他仍然在瞬间明白过来,苏邑为何会选择拔枪谈判——他到极限了。

在稍纵即逝的考虑里,杨榆与剑同一时间到达苏邑身边,他猛地拉过苏邑往怀中一带,剑尖在最后擦着苏邑的肩部落入身后深渊。

清风和婧儿愣在了原地。红衣和江兰绝望地闭上眼。

柳子鸣猛地眯上眼,唇边慢慢浮现一个胜券在握的冷笑。

苏邑已经无力起身,他疲倦地阖上眼,头靠在杨榆脖子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叹了一声:

“唉……可惜了……”

杨榆心中一顿。接触到苏邑之后,碰到他冰凉的手,他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到了怎样的极限,他也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出,苏邑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是最后。

怎么会有人……这样的……

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像是有什么被颠覆,又慢慢重新构筑,心脏也以陌生的频率收缩。他来不及想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只是无意识地用沙哑的嗓音问:“你为什么要……”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苏邑轻笑一声,声音缥缈,不知道是说给杨榆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过程从来不重要,结局才重要。可如今这个结局,我依旧是输了。”

他喃喃:“我好不甘心,我从来没有这么不甘心过……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杨榆手指收紧,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口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或许,我可以……”

苏邑眼睛一亮,盯着他的眼神有着奇异的光彩。

【叮——察觉到宿主此刻的动摇,绝佳好时机不能浪费,启动强制执行任务程序。】

冰冷机械的声音猛地在杨榆脑中响起,也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这句话刚落,他忽然觉得四肢都失去了控制。

他感觉到自己握紧了匕首。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在苏邑的脖子前划过。

他看到苏邑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成一个自嘲的笑。

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会说这个世界在最后这一小段才找到感觉吗……

☆、14|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后记)

“娘亲,娘亲,后来呢?”

“后来呀,那位红衣门主及时赶出了山谷,打败了青云山庄其他的人,大家就都得救啦。”

“还有呢?”

“江湖中一夜之间少了一个名叫长歌门的门派,南有长歌,鬼神不愁,也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可是,踏雪公子就这么死了么?坏人都还好好活着吗?那个青云山庄,就是现在的武林盟的总部青云山庄吗?”

“是的,踏雪公子身体本就病弱,那一场战争打到后来完全就是硬撑下去的,而且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背叛。后来,盟主将踏雪公子的尸首运回了篬虞山,葬在了幽篁谷,再后来,苏盟主交出了武林盟主之位,与妻子幽居山中。从此以后,篬虞山人烟鲜至,苏家慢慢被模糊成武林的一个过去,渐渐再无人提起。”

“啊——”小女孩失望地叫了起来,“那坏人呢?”

温婉的妇人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是年幼的孩子看不出的沧桑和感慨。许久许久,她才轻声叹道:“……这个世间,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坏人呢。人心所至,为善为恶,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娘亲,你在说什么,诚儿怎么听不懂呢?”

“等你长大,就懂了。”妇人和蔼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日落西山,外出打猎的丈夫回来了,男子如今还很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淡然与沧桑。

“今天运气好,晚上吃獐子,”男子说着,动作一顿,“对了,阿兰,准备好了吗?你要何时上路?”

半个月后,年轻的妇人离开了这个南方的小山谷。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在西北的大漠里,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那个人曾经是她的恩人、主人、最崇敬的人,当年事情过去后,她答应过他,五年之后会去接他的尸骨。替他安葬,还他一世恩情。

半年后,她来到了那个山谷。尽管归隐五年,她一身内力却仍未荒废,施展轻功从山崖上跳下去,谷底是一片荒地,走着走着忽见一片小村落,村子尽头有一棵古树、一口枯井、一座孤坟,孤坟前一块墓碑上刻着“姑姑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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