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往日的平淡时光竟然在一片火光杀戮之中随风飘散,不再有再给与他们一次的机会。

那年,温默珏刚刚满十八岁。家有小儿初长成,年岁已经二十有四的骆易潭心中的怅然落失比欣喜还多。家中如今只剩父亲、他与温默珏三人。母亲于三年前终于受不住疼痛缠身,最终含笑离世,当时她面容消瘦暗黄,头发已然半白,可见那病魔到底纠缠得她是多么痛苦。

去世之前,母亲甚为安详,她颤抖着她干枯的手指,紧握着骆易潭的手,面色竟然微微红润起来,但他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母亲一个一个地嘱咐着他。“易潭啊,你从小聪慧机敏,倒是定要好好照顾爹爹和你的弟弟,娘亲是不能继续陪伴你了。”

当时的他怎么回答的呢?他已经不记得了,想来也只是应着吧。

母亲又说,这次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懊悔。“娘亲其实一直觉着对温默珏这个孩子不够好……”她没再说下去了,闭着嘴巴似是在享受人生中最后一段的平静,又像是在忏悔一生中的错事。

母亲走的时候很安详,骆易潭帮已经永远睡过去的母亲盖好被褥,拖着沉重的脚步出去了。他看到院落里,一个身形已经高大不少的修长少年郎哀伤地望着他。

他微张了下嘴巴,没说话。但那眼前的少年却是快步走上前,抱住了他,此时少年已经长到他的鼻子下边,这次姿势正好可以让他自己的下巴搁在骆易潭的肩膀上。

他手指微顿,最终也攀上了少年微显精壮肌理的背脊,紧紧握着,眼泪却湿了温默珏的后背。那个时候,温默珏没有哭,想来应该是把所有的痛苦统统咽进了肚子里,就像将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缓慢而又决然地在胸口上划开一道又一道长而深的伤痕。这种伤痕,愈合速度极为缓慢,比如今痛哭出来更难以治愈。

不过三年时光,那些时间还不够抚平一丝的悲伤,然而一批马贼却不知为何竟然闯入了他们这小小一隅的兴宇村,无差别地大肆屠杀,一瞬间,刀光剑影,血色染满了贫瘠的土地,渗入土里。这单方面的虐杀持续了不过几个时辰,一个小小的、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便已灭亡。

只是,若是一座城池倾覆,那么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富有历史意味的事件,但若是像兴宇村这般可有可无的小村落,却是一个人也不会在意。或许能这么说,即便在它依旧有着鲜活活力的时候,也没有一人可以记得它。能记住它的,只剩在那个村落生活过的人。

骆易潭从金珂县回到村落的时候,便是只看到满村的横躺在地面之上,死状绝望不甘的尸体。他们中的有些人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但那些毫无人性的马贼,却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骆易潭当时简直陷入了绝望,他踉跄着跑回自己的家中,脑中混沌着只剩下回家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回到家中看到的是温默珏与父亲两人的尸体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依旧是满地鲜血,横七竖八的尸体堆叠在一块,令人瘆得发慌。他的双脚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竟然一时不敢迈步进去,去看那可能会让他无力支撑的惨状。

他大吐着气,瞳孔缩收着,靠着门框支撑着自己如落叶一般脆弱,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一吹即落的身体。

“哥……”一声低哑的呼喊终于帮他拨开厚重迷茫的雾气,让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他赶紧上前,一种不言而喻的希望充满了他的胸腔。他跌跌撞撞地飞奔而去,最终看见了躺在血泊之中,好似只剩一口气,全身被捅了好几刀的温默珏。

他着急地上前半跪下来,将虚弱喘息的温默珏扶了起来。温默珏的伤口密密麻麻,最为显眼的是伤在他腰腹的刀口,鲜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覆在腰腹上的粗糙的手掌。

骆易潭将他扶起来,一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颤着声音道:“走,哥带你去找大夫。”

谁知满身鲜血的人却是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哥,去看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喃喃自语。“去看看爹怎么样了……”他神智早就已经不清,如今也不过是勉强保持着清醒。

骆易潭步子一顿,侧头望了望沾染血迹的苍白脸颊,咬着下唇,将他横抱起着走了,头也没有回。而他身后,那扇破旧的木门内,在刚刚温默珏躺着的地方的不过几步处的一口枯井旁,一具苍老的尸身永远的陷入了沉睡,与他的妻子一样,永远不会醒来。

骆易潭默默祈祷着,祈祷老天爷千万不要留他一个人独活。

若是当真如此,那么他的一生便也结束了。

骆易潭赶到金珂县的医馆的时候,店铺早已打烊,但好在骆易潭在金珂县任职,街坊邻居也算是认识他,而医馆的李老大夫也算是之前骆易潭帮忙过的一个人。李老大夫知恩图报,从被窝中钻出来,一点也没嫌麻烦,而是尽心尽力,没日没夜地挑灯治疗起那九死一生的少年。

橘黄的烛焰在深夜中跳动了几乎整夜,直到东方的一轮圆日逐渐从山丘下升起来,烛光才湮灭下去。只是,这场战斗却是依旧不到结束的时候。

李老大夫额上的汗渍渍的,冷汗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流淌,却在要脱离面颊的一瞬,由他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妻子给细心擦拭了去。

骆易潭站在一旁,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那么站着,在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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