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念头其实当时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短短的一瞬。
在许多个往后的日子里,除了在壬生浪士组刚结成的时候,他为了应付粗暴的芹泽,不得不经常跟他打交道;而他那个妩媚妖娆的情人阿梅的名字,会偶尔令他想起当年那个在镇子里妙语如珠、又胆大到敢向一群不逞浪人泼水丢石头的少女之外,他其实已经渐渐淡忘了小梅这个人。
就如同他淡忘了当年多摩乡下的三味线屋的千金阿琴一样。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他和最终追随着他到了终焉之地,在箱馆之战里替代他前往弁天台场,因为被伏击而命悬一线,不得不喝下变若水、变成罗刹的那个女人,隐居在虾夷的深山里的时候,某一天,他才又记起了小梅这个人。
那天他们在闲聊的时候,提起了他作为药商在村镇之间旅行的岁月。
清原雪叶笑嘻嘻地表示,那个时候她大概是在舅父的家里被迫以死间作为目标进行艰苦的修行。
……连这种充满痛苦的往事都可以这样毫不在乎地拿来调侃,这家伙真的是一个普通女人吗。
他偶尔会油然产生这种想法。
不过那一天,也许是因为提起了行商的那段岁月的原因,他还产生了另外一些异样的感觉。
“说起来……以前似乎也见过和你这种说话的态度差不多的女人啊。”他勉强在记忆的底层翻出了小梅这个人名,以及那颗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泪痣。
话已经说了出来,他才有点后悔。
并不是因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不如说是即使是丢脸或者没有面子的事,她也决不会嘲笑他,不管怎样他还有这种自信——而是因为,当这个遗失在记忆里已久的名字重新现于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头又浮现了那种不协调感。
总是伴随着小梅这个人而出现的不协调感。
……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是长相那样普通的女孩子……即使气质和谈吐奇特了一点也不至于……
啊,对了。
就是这个。
气质和谈吐。
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某种东西就令他感到微妙。
她的长相虽然十分普通,但是和她谈天的时候,她身上的那种特质偶尔会让他忘记了她平凡的外表。
当她蹲在遍体鳞伤的他身边,用平静而温暖的语气说着“即使这样也不能击败土方先生,该羞愧的是他们”的时候,她那张长相平凡的脸似乎和那天晴朗的天空融为一体,在他的视野里闪出柔和温暖的光芒。
现在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回忆起她来的时候,当时的那种满腔承受不公和暴力的愤懑与无能为力,想要反抗,想要变强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种温柔的怀念感。
“……想起了谁吗,土方先生?”清原雪叶含笑的声音蓦地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啊啊,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总共只见过两三次的人啊。”
土方责备似的瞪了雪叶一眼,坦率地答道。
雪叶挑起眉,好像显得很惊讶似的。
“欸……?!是谁?土方先生认识的人应该很多吧?能跟我说话的感觉差不多,还是个女人……”她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拖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还真是期待啊。”
果然,还是这种几句话就能把他噎住的风格。
“我说啊……”他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望着他。
“其实你是不是觉得能这样跟我顶嘴,还让我说不出话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啊!”
他用一种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巨大气魄这样大声喝道。
她好像愣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一阵非常快活的清脆的笑声。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土方先生。”她好不容易抑制住了那一波剧烈的笑意,目光一闪一闪地望着他,一本正经地答道。
说起来,自从他们悄然离开被新政府军占领了的五棱郭,向着虾夷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进发,以躲避尚有可能接踵而至的新政府军追缉——前提是雪叶抛弃在一本木关门和弁天台场之间的森林中的那件沾满血迹、左下腹有一个弹孔的土方的外套没能骗过新政府军的话——之后,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起着微妙的变化。
若要认真说出来到底是什么变化,也许有点困难——不过,在土方看来,他也并不排斥那座地处偏僻的深山里的小山村的村民们把雪叶称作是他的妻子。虽然他很少有机会真正和那些村民们接触,但偶尔在雪叶下山去采购回来时,帮忙送货的大叔会在雪叶离开玄关、把食物放到厨间的时候,站在门口冲着土方挤一挤眼睛,笑嘻嘻地说两句调侃的话,比如“你有个好妻子啊,年轻人”或者“你们两人看上去可真般配!”之类的。
这种事情刚刚发生一次两次的时候他还会惊讶,到了第三次以后他就能够泰然自若地从容应对了,甚至大方地回答上几句“啊,我也这么认为”或者“谢谢”之类的。
……一点都不像是当年纵横京都、被过激倒幕派切齿痛恨的鬼之副长,倒像是个沉稳又可靠的青年。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虽然他也见过村子里的一些村民,却从来没有人会把这个自称名叫“内藤隼人”的青年和新选组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