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去,王宫广场变得臭气熏天,”让·尼古拉斯记录,“有人在这里直接便溺;幸好下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否则他们脱裤子的时候就可能会冻僵在地上。他们用近乎争吵的声音说话,用语粗俗,做任何你想象过的没有教养的事。这不应使人讶异,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群乡下来的粗鄙之人。”
不过,煮沸的开水若不添柴加火,也总有慢慢冷却的时候。
在不满地鼓噪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死寂。寒冷和饥饿像吸血鬼一样带走人的活力,比刀剑更能压制人的声音和行动。人们或坐或躺,把自己围成一团,或者三三两两地紧靠在一起。偶尔有人起来搓手、跺脚,更多只是麻木。
但这就像是火山熔岩转入了地下;沉默之后,很可能就是更强烈的爆发。
忽然,从远离王宫的广场一角爆发出喧哗声;很快就是欢呼和喝彩。
“水和食物!有人送水和食物来了!”
“有人给叛乱分子送来了吃喝。据说是巴黎市民同情他们的遭遇,自发性地送来援助。”
嘈杂声很快引起了宫中的注意。守在宫门的卫兵通过听差报告了情况。
路易问:“这是不是意味着短时间内叛乱分子不会不满了?”
玛丽满脸阴沉:“这意味着有人将来会把帮助他们的功劳占为己有。等着瞧吧,不出两天,巴黎市内就会到处流传那个‘同情穷苦大众的好心人’的名字。真是太明目张胆了!巴黎市民自发组织?他们连巴黎城都没有进去过,市民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情况的?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准备好东西、送到这里来?连我们的援军都还没到。我不信市民的行动比有组织的军队还要快。”
众位大臣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久经宦海,不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去催促他快一些准备。我们已经落后了一步。”玛丽对米娅说道。
不一会儿,阿扬公爵进了国王会议室:“我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在他身后,巴托罗繆和罗伯斯庇尔随他一起行礼。
阿扬公爵年近40,有军职在身(国王卫队第一连指挥官),本人看起来敦厚诚实,惹人亲近。他是诺阿耶公爵之子,地位高贵尊荣,但不在朝廷任职,能让几位重臣“放心”。从玛丽的角度来说,让与她亲厚的诺阿耶家族立功,也没什么损失。
至于具体谈判,主要由两位年轻人负责——阿扬公爵就是去当定心丸的。
“告诉外面的人,”玛丽忽然说,“我将会在阳台上与他们见面。”
“玛丽?!”
“陛下?!”
“就算您反对,”玛丽对路易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如今我越发确信,这场事件背后有人,暗中煽动、引导、支持他们,来找王室的麻烦。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而我们已经先失一局,必须做点什么扳回。如果您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到阳台上去。我们只需要在阳台向他们招手示意,让他们知道王室已经开始重视他们即可。不会有危险的。”
“陛下,我必须提醒,如果敌人有枪的话——”莫尔帕忙进言。
“在那么远的距离,□□的准头还不够杀人。”
“真的吗?”路易巴巴地望着穆伊和舒瓦瑟尔,直到两人认可。
玛丽又说:“告诉他们可以派代表进宫与我们见面,人数不能超过五个,不允许携带武器。”
她询问地看着路易,后者抿着嘴,终于还是点头。
至于外面的人接不接受这个条件,倒也无所谓。己方显示了诚意,就该等对方走下一步了;假如他们因为意见分歧而争吵不休,那正中她的下怀——她现在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至于真正解决问题,可以等到援军到来、王室真正掌握主动权时再做。
阿扬公爵领命,又问:“是否要暗示他们,水和食物实际上是您二位安排送来的?”
玛丽眼帘一低,便猜到是谁给他提的建议了。她的目光落在罗伯斯庇尔身上,后者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
“可以。”
“王室代表的出现引发了新一轮更为热烈的欢呼。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踮着脚尖想看清凡尔赛宫贵族的风范。他们吹口哨、鼓掌、兴奋地交头接耳,以至于阿扬公爵必须借助一个扩音筒来请求大家安静,并宣布国王夫妇将会在阳台上出现。
“人们沸腾了。在我这辈子都从没有听过的震天呼声中,国王和王后高贵的身影出现在主楼正面二层阳台上,向人群挥手示意,我敢肯定,王室夫妇,尤其是王后本人的雍容风度,让人们印象深刻。人们开始高喊‘国王万岁’‘王后万岁’,声音久久不息,直到阿扬公爵再次用扩音筒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很快,国王夫妇离开阳台;而叛乱分子首领法比安和他的几个亲密战友一同,心甘情愿地与王室的代表团进行了谈话。”
——摘自让·尼古拉斯日记。
如玛丽所料,内部达成意见费了一些时间。刚刚吃饱喝足、恢复了精神的人们,正好有数不清的意见要发表。等终于有一派声音占了主流,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这确实是个艰难地决定,五个手无寸铁的人被带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有上百个拿着致命武器的军人,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玛丽和郎巴尔靠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你知道吗,原来历史的路易和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