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人与人之间只是萍水相逢?
安捷见他愣着,以为他害怕,笑着补充了一句:“没事,你这珠子好像辟邪,我刚才留意了,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亮片虫子都躲着我走。老莫,你眼光这么准,回头到了镇上给我挑几个吉祥物吧?”
莫燕南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这么一番生死较量之后,居然一扫畏畏缩缩,升起一丝少年人的豪情来,抓住了安捷递过来的手:“行啊,只要你钱带够了,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大漠里那烤死人的太阳好像都变得可爱了似的,劫后余生,一下子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通了,莫燕南又想起那长眠于地下古城的李三儿和老马,大悲大喜一番,过后是醍醐灌顶样的透彻。
生死门前走一遭,人间诗书便可弃之矣。
忽然,莫燕南的笑容猛地一顿——安捷身后!
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用力推开眼前一脸轻松毫不知情的男子,接着胸腹间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穿透,滚烫的液体带着灼烧皮肤的热度流出来,他看见安捷目瞪口呆的脸,不合时宜地想,这人还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
安捷眼睁睁地看着这老书呆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推了他一个趔趄,身后那只没死绝的人面怪的镰刀腿生生没入了他的胸腹之间,顷刻间血流如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一通狂射,怪物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便血肉模糊地轰然倒地……一起的还有莫燕南。
只教人,来时众众,去时独独——
原来绿珠之城的诅咒,是真的。
老教授的眼镜在地下的时候就掉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遮住额头,皮肤因为长时间旅行的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有的地方泛着不甚明显的老年斑,那双显得有些浑浊的褐色的眼睛拼命地睁大,瞳孔的焦距却越来越不明显。
“教授,老莫!”安捷一枪轰下了怪物的腿,将它巨大的尸体艰难地踢到一边,看了一眼老教授的伤口就别开了眼,伤口他这辈子见得太多,一眼半眼就知道还有没有救。
莫燕南的嘴唇哆嗦着,安捷要把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听得到他说什么。
他说:“匆匆……小瑾,小瑜……我……不是个好父亲……”
老教授艰难地抬起手,一寸,再一寸,然后摸到胸口的时候,突然失去了力气,阅尽古今却不通世事人心的头和那双拿了一辈子笔,最后却被迫拿起枪的手一同垂了下去。
安捷抿了抿嘴唇,摸到他胸前的小口袋,取出那个他贴着心脏放着的皮夹子——上面五个人的全家福,孩子和父母相拥在一起,其乐融融。
他呆呆地望着那定格在一瞬间的笑容,大漠茫茫,风沙莽莽。
一个极细小的、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安捷木然地低下头去,手腕上缠得紧紧的绿珠链子忽然断开了,大概刚刚他开枪的时候动作太大磕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中间裂开缝隙,碧绿的液体涌出来,沾在他的手腕上。
那绿色似乎有生命一样,一点一点地攀上他的身体,奇异的热度从皮肤表面升起来,身体里面却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很难形容那种凉意——好像内脏都被冻住了似的,安捷的意识慢慢模糊了。
他有些自嘲地想,原来这里等着自己呢。
渐渐暗下去的视野是荒凉之极的沙漠,烈日,黄沙……此起彼伏的沙丘,干燥得要把人皮肤吹下一层似的风。
这么多年的冒险过后,总算把命送在了这么一个人鬼不至的地方。
他心里有种奇异解脱感。
木莲……木莲……你还等着我么?